不過，現在她似乎能夠理解了。

“我并不是您口中那個優秀的母親。”她低聲說。

經過幾十年的修生養息，帝國漸漸從那場慘絕人寰的戰争中恢複了過來。

一切都顯得欣欣向榮，蒸蒸日上。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她發現自己懷有了身孕。

在十三年前，她剛剛懷孕的那陣，卡德莉娅無疑是愛着自己腹中未出生的孩子的。

他的母親是德高望重的紅衣主教第二席，父親是這個國家人人敬仰的君王。

他也并非是什麼政治聯姻的産物，因為卡德莉娅和列昂尼德是真心實意愛着彼此的。

這意味着，她的孩子一出生，就站在了這個世界的最頂端。

那時候卡德莉娅就在想，如果她的孩子想要成為這個國家的繼承人，那麼她就給他最好的教育，讓他成為一個如他父親般優秀的君王。

如果他的孩子不喜權力鬥争，那她就會讓她的孩子去大膽追尋自己的理想，做自己喜歡做的事，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幸福過着一生。

經曆十月懷胎後，她的孩子出生了。

黑發藍眼，像極了她和列昂尼德。

其實在三歲以前，霍普異于常人的特質就已經有所顯現，但卡德莉娅當時天真的以為，霍普隻是過于聰慧、早熟。

直到他正式接觸超凡。

“我成長到如今這般境界用了117年，埃裡克的天賦并不比我差多少，他用了110年。而霍普他……”

“五年，他隻用了五年，就超越了我們所有人。”她的聲音很輕。

“他在八歲那年，成為了阿萊希亞帝國排行第三的強者。”

“第二是教皇卡裡爾，第一是他的父親。”

“而到了如今，他的實力已經強到連列昂尼德都望塵莫及的地步了。”

倘若僅僅隻有這一點，卡德莉娅還能強行催眠自己，她的孩子隻不過是天賦很高罷了。

但霍普五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徹底打破了她的幻想。

——

卡德莉娅向宮殿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下人紛紛停步向她行禮。

她微笑着點頭緻意，顯得平易近人。

這時，她碰到了一位專門照顧小皇子的侍女，于是她便順口問了一句，自己的孩子都在做些什麼。

侍女笑了笑，說：“殿下很好學，這些天一直在抱着書看呢。”

卡德莉娅并不意外，她的孩子一向很聰穎。

她站在卧室前敲了敲門，即使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同樣尊重他的隐私。

“請進，母親。”她的孩子說。

她推開門。

“親愛的，今天…”

她溫柔的聲音戛然而止。

映入眼簾的是數具被剖開頭顱的屍體。

她那年幼的孩子站在一旁，周圍是各種儀器，半空中飄着的筆記正快速的記錄着一個個公式。

“人類的大腦很神奇，”霍普說：“您瞧。”

他招了招手，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展示給了母親。

卡德莉娅呆呆的站在原地，原先明媚動人的面容此時失去了血色，顯得蒼白無比。

“…這些屍體是從哪裡來的？”她嘶啞着嗓子問。

“是從死牢裡提出的囚犯。”他說：“母親，我知道不能對無辜的人下手。”

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霍普歪了歪頭，說：“實驗需要。”

“抱歉母親，下次我不會再讓實驗體出現在您的面前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神裡沒有屬于孩童的天真，卻也不帶有絲毫惡意。

“……不，不…”卡德莉娅顫抖着嘴唇，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她精神恍惚的問。

是她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嗎？是她的态度出了問題嗎？是她的行為出了問題嗎？是她……

是她這個母親當得不稱職嗎？

“您沒有做錯任何事，母親。”霍普說。

“您給予我最尊貴殊榮的身份，給予我真誠無私的愛意，給予我想要的一切。”

“我愛您，母親。”他說。

她與自己的孩子對視，卻絕望的發現，那雙像極了她的雙眸裡，什麼都沒有。

無悲無喜、無愛無恨。

卡德莉娅緩緩癱坐在地上，散落的長發遮蓋住她崩潰破碎的神情。

“他無法理解愛，他隻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自己應該這麼說。”她一邊笑一邊哭，淚珠落在茶水裡，蕩起一片漣漪。

“從那以後，我時常會想……”

“十二年前，從我腹中誕生的，究竟…”

“…是何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