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用的法器就是那杆太祝筆!
那毛筆忽然變得很長,筆杆也變得足有碗口粗,橫亘在漆黑的大洞中央,他死死地咬牙抵抗着那洞窟的吸力,正往内将吞進去的弟子撈出來。
他渾身都是傷,腹部還被大妖用法器洞穿了,那道袍是被他的血給染紅的。
蔺玉池與那大妖斡旋了幾個回合,雙手翻飛着畫了數十個陣,将大妖的嘴給封了起來。
然後,趁着大妖停歇的間隙,他又強撐着繼續用手中的太祝筆畫了好幾個字訣,将弟子們都送出大妖所在的結界。
做完這一切,他變得十分虛弱,實力也在迅速消減,沒有一個人能幫他。
很快,大妖掙脫了封印,将他吞進了洞裡。
畫面到此結束。
崔善善眨眨眼,懷中那份溫熱的糖蒸酥酪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
雖然此人性格是很讨人厭,但崔善善沒有想過他會死。
她心中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擔心,擔心之餘,還夾雜着一點小小的愧疚。
一想起自己不由分說地将蔺玉池給氣跑那日,她的眼眶開始就發酸發漲。
不到片刻,崔善善的眼底便盈滿了淚。
夜間的風将她孤零零的身影吹得有些瑟縮,她抱着膝蓋坐在蔺玉池空蕩蕩的居室外,拿着仙螺,對着傳音匣說話。
“師兄,我再也不說你的壞話,也不坐在你居室門口背書了,你回來好不好。”
才開口,她便覺得自己的語氣有點生硬,重新醞釀了許久,才猶豫地開口說:“我給你帶了一份糖蒸酥酪,是膳堂的弟子說你就愛吃這個,冷了就不好吃了,師兄,你快些回來吧?”
說完,崔善善将仙螺放在身前,整個人一動不動,烏發順着膝頭流瀉而下,她歪着腦袋,呆呆地盯着仙螺,似乎是期盼着有什麼回應。
身側油燈燃盡,昏昏欲滅。
周遭靜寂一片,隻餘下更漏的滴答殘響,一點一滴,随着少女的眼淚一同落下。
她嗫嚅着,默默吸了吸發紅的鼻子,最後對着傳音匣說了一句:“蔺玉池,我再也不跟你吵架了。”
“你回來,我們就和好,好不好?”
似乎是哭久了,她的嗓音洇着濃重的哭腔,聽上去軟軟的、啞啞的:“師兄,不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裡,我害怕。”
說罷,崔善善擡頭望着那輪高高挂着的滿月,又呆呆地等了一個多時辰,心緒逐漸變得甯靜不少。
蔺玉池還是沒回來,她掩下眼裡的失落,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居室,躺在榻間,閉上了眼。
崔善善想,或許睡一覺,就會好起來了。
因為前幾日過度勞累,她壓根沒怎麼睡覺,一沾床,眼皮便重得擡不起來,不到片刻,她便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夜半三更,赤袍少年站在院外,臉色蒼白得像鬼,陰沉沉地垂眼瞧着自己居室門口的矮凳。
矮凳上靜靜地放着一盞油燈,那樣昏黃的油燈,隻比巴掌大一點,燈光已經變得很微弱了,卻還是照亮了一方小小的角落。
燈是特意為他留的。
而坐在矮凳上的人不見了。
他一步步走到崔善善的居室門口,晚風吹開居室的門,彌散了一屋子的血腥氣。
少年安靜地褪去沾滿了血的外袍,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到她的榻前,垂着眼,望了半晌,而後熟練地翻開被子,将瑟縮的少女抱在懷裡。
她懷中好像還抱着什麼東西,蔺玉池微愣,拿出來一看,發現是用油紙包着的糖蒸酥酪。
外層包裹的油紙已經被裡面的酥酪洇得有一點痕迹了,可她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放在心口的位置,摸上去還能感覺到一點餘溫。
他眼裡落了些零星的暖意,感覺自己在此刻才重新地回到人間。
而始作俑者的眼底有一圈細微的青黑,臉上還挂着未幹的淚痕。
她仍然愛做夢,且夢中一碰到了人,就會攥着那人的頭發不撒手,手和腳都搭在他的身上,嘴裡喋喋不休地說着夢話,吐息也熱乎乎的。
少年縱容着她的放肆,伸手擦幹了她臉上的淚,而後小心翼翼地将頭埋在她溫熱的頸間深嗅,耳畔傳來悸動的心跳,他啞聲念着她的名字:“崔善善。”
說好了,日後都不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