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沈娥的心猛的沉下來。
當即上前一步,倏然箍住張子娟的手臂,死死抓緊,語氣有些急切:“張姐可是知道什麼消息?”
她眼底的神色冷的可怕,死死盯着,叫張子娟汗毛直豎,眼底的那抹得意悄然散去,話也變得結巴起來。
她眼中一開始的嘲諷與得意,怎會逃過沈娥的眼。
手上用力,張子娟看着她越發冷沉的神色,不敢再拖,當即支支吾吾道:“這不是,今兒個我去給俺嫁去京城的嬸子家,給侄子說親,回來的時候,就撞見京城的人聚在一塊兒,說什麼……狀元郎早被我們當朝的長公主看上,必是要做那驸馬的!”
“這……這被長公主看上的人,誰敢淌這趟渾水,京城裡沒有哪家人敢把女兒嫁出去的,更别說……會有哪個媒人敢撞上去說親了……”
說到最後,那張子娟的聲音已經細若蚊蠅,時不時瞥向沈娥。可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事兒上,又怎會在意。
沈娥沉目,一步步将思緒理出來。
她從一開始便錯了。
這樁婚事無論她怎麼處理,隻要接了,那必定是燙手山芋,不能脫手,否則死無全屍!
如今哪怕是謝時浔沒有與她說那番話,她也斷不能就此退出來了。
這場雨,現在停不了。
“沈媒人,你這是又要打哪兒去啊!”
張子娟隻見沈娥忽的松了緊緊箍住她臂膀的手,當即轉身朝着村外走去。一時間她也顧不上心底的驚懼,口中登時喊道。
沈娥沒回,出村口後,人影就漸漸遠了。
*
天邊白光乍現,“轟隆”一聲,震耳欲聾……街上的人影還沒散,雨點就落下來。
白色的雨珠滴滴點點,砸在京城的石闆磚,劃過朱紅色的雕欄玉砌。
整個京城都泡在了雨霧裡,不見星光。
沈娥眼前掩着霧蒙蒙的雨絲,妝化成一片,白粉溶在雨水裡,滴落到袍子上。
遠遠的,看到那扇在雨霧中暗色的朱紅色大門。
她快步奔來,拾級而上。
穿過冷雨,最終摳響狀元府的大門。
“铛、铛、铛……”
“咚——”沉悶的木門聲摩擦的聲音響起,穿着深綠色衣袍的小厮走出來。
見到沈娥,微微怔愣,有些難以辨認的試探道:“沈媒人?”
“去,快去告訴狀元,去封鎖消息,把消息先壓下來!”
倏然間,沈娥猛的抓住眼前之人的臂膀,嘶啞着聲音喊道。
冷雨還在下,周遭光色暗淡,所有的聲音都嘈雜起來。
眼前的人影重重疊疊,晃悠起來。沈娥隻覺得自己像是一葉浮舟,在海裡起起伏伏。
跌宕的海浪壓過她,隻剩洶湧的潮濕和暗夜。
唯一可見的天光,不過一抹挑着微微燈火的暗紅。
“這顔色真好看啊……”沈娥呢喃着,最終被暗夜徹底吞噬。
“公子,這人——”小厮躊躇着,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女子,正想低腰去扶,餘光就瞥見了謝時浔從府中踏出。
小厮急忙站到一側,不敢動作,稽首行禮後才向他示意道。
“退下吧。”謝時浔挑着燈,一襲暗紅中衣,雨幕前,門檻外。
小厮依言稽首退下。
“陸影。”
謝時浔忽喚。
下一刻,忽有一道暗影從暗處竄出,落于他身側,跪地稽禮。
“公子。”
“按她的說法,去把京城中的消息壓下來。”謝時浔指尖朝前輕點,吩咐道。
“是。”陸影應聲,旋即隐在了暗夜中。
待人聲散盡,隻餘風雨及檐下二人。
謝時浔走近,彎腰,将手中燈盞置在一側。
眉眼微垂,朝人看過去。
白粉溶在雨水裡,胭脂也化成一片,本就臃腫醜陋的臉,此時更是讓人不能直視。
謝時浔眉心微皺,瞥眼卻見沈娥到沈娥的脖頸處,卷起了一道不甚明顯的白皮。
心底隐隐升騰起一股預感,他将手探出去,小心地拈住那道白皮——
“滋啦——”白皮被整張撕下。
倏然間,亂發下出現了一張鵝蛋臉,吊着兩葉柳眉,配上杏眼……面頰上雖仍覆着些白粉和融掉的胭脂。
卻也不難看出是個正值二八年華,少見的美人胚子。
“竟是連年齡也騙了嗎?”
“呵……”謝時浔低低笑起來,饒有趣味的垂眼看着。
燈盞光芒漸弱,雨勢未停,這一夜的紅塵事不知又藏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