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越轍今日很不同尋常,莊汜在他出門前回頭深深望自己的那一眼中,便已經敏銳察覺。但卻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
筆記本電腦被拿走,自然隻能找手機簡單處理一下公事,正巧beta護士送來營養均衡的早午餐,中斷了尋覓手機的進程。
吃了接近一周葷素配比科學的食譜,再美味的佳肴,此時也變得寡淡無味。顧越轍生病期間的對營養師團隊的抱怨,莊汜感同身受了。
人隻有身臨其境時,方能理解對方。
潦草但聽話地味同嚼蠟,吃完,莊汜感到空虛的百無聊賴。
于是踏上了繼續尋找手機的征途,從最經常待着的病床開始翻起,然後是沙發、衛生間,最後望向了顧越轍的臨時辦公桌。
那個位置他和顧越轍都有默契的認知:不過去。畢竟兩人在工作上需要一些避嫌。可萬一呢?或許顧越轍不小心将手機夾在那摞厚厚的文件裡了?
莊汜推開簡陋的網格辦公椅,仔細地翻閱起那摞文件,文件太厚,一隻手難以收攏,以至于狠狠跌落在了地面,亂糟糟地零散在各處。
莊汜哀嚎一聲,蹲下身手忙腳亂地拾,倏地一份文件露出了内裡的一頁A4紙,條款上的幾個字,吸引了他的目光。
撿起它,遲疑了許久,終究忍不住内心探求的欲望,打開了那份文件,很仔細、酌字酌句地閱讀。
翻閱到最後一頁,甲乙方處分别簽署了顧越轍和易熠的名字,是一份關于顧家海外項目的入股投資計劃。
雖然混迹商場不算久,但該有的最基本常識還算清楚,以壹顧集團蒸蒸日上的業績,和穩步向前的發展,哪裡還需要易熠的注資,還是以投資入股的模式。
顧家流動資金良好,即使為了共擔海外投資風險,最優選是國内銀行借貸融資,對于這種約定以資入股的狀況,通常适用于小型高精尖企業。壹顧集團這般資産雄厚的大企業,對于股權的持有,向來十分謹慎。
按正常來講,易熠絕無投資占股可能,而讓顧越轍甘願簽署這份離譜合同的唯一可能性答案,太顯而易見了。
顧家海外投資項目由顧越轍全權主導,連顧擎宇都未有任何參與,移除所有障礙,隻為給予顧越轍百分之百獨立的舞台,全方位展示他個人傑出的商業能力。
因此,本次海外投資項目不容許出現半點兒差池。而這份合約明顯已經成為偌大一個差錯,給予董事會抨擊他能力,主動引火燒身的突破口。
蹲久了的小腿變得毫無知覺,莊汜眼神木讷地盯着手持的那份“把柄”,它像一柄利刃插進他的胸膛,霎時血湧成柱,凝結成海。
某人瞞着他的事情肯定不止這一件,莊汜從不認為他配得上顧越轍為他與家族為敵,對他們這樣的鴻商富賈而言,人和物從來是待價而沽,'利'永遠放于首位。
而一份讓利趨勢明顯的合同,表現了對方不夠理智、未經大腦的愚蠢行為。
莊汜問自己,贊同他的行為嗎?誠然,被他關愛沒人抵抗得了,但是偶像劇的橋段不該發生在他和顧越轍之間。他并不需要對方替他做什麼,他希望兩人是平等,沒有虧欠,更沒有一方的委屈求全。
就像前世的自己,即使暗戀顧越轍,也要暗戀得體面,暗戀得驕傲,暗戀得有尊嚴。商業聯姻各玩各便各玩各,暗戀也要善待自己的欲望。
最後也隻為了莊家放棄自尊,卑微地懇求他的幫助,顧越轍一口答應,卻反悔,莊家最後的确破産了。
如今看來,或許關于前世兩人最激烈的矛盾,竟是個大誤會?
關系緩和後,他一直刻意逃避這個問題,從沒當面認真質問對方,想起他曾解釋,是自己不相信他。
收拾好文件,莊汜早已喪失了尋找手機的心情,恹恹地躺回了病床,用白色的被子将自己嚴實地包裹,像嚴冬亟需冬眠的動物,主觀意識想要回避一些不利于,甚至将自己推入深淵,變得可笑的劇情。
病房内調成了最适合人體睡眠的溫度,腦子一片糟亂,身體很重,閉上眼睛,竟這麼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來時,顧越轍滿臉焦急,躬身站在病床前,見到他睜眼,表情喜極而泣,大聲吼:“醫生,快回來!他醒了。”
剛踏出病房門外一兩米處的醫生聽見背後急躁的吼叫聲,馬不停蹄奔回了病房内,經過一系列檢查後,醫生表示生命體征恢複正常。
莊汜有些不明白,他隻不過睡了一覺,“怎麼了?我剛才不是睡了一覺嗎?”
手指不舒服,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手指和身體上已經夾上了檢測線,病床兩側也新增加了幾台正在工作中的移動式檢測儀器。
“你剛才昏迷了,要不是巡房的護士發現,差點……”顧越轍沒說話,盯着他看,眼裡帶着後怕的深沉情緒,想要握他的手,卻被那些檢測線阻攔,最後隻能毫無作用地站在旁邊。
莊汜随意勾起床邊惴惴不安的顧越轍一隻手指,以示安慰。方才竟然經曆了一場生與死的搏鬥,他毫無察覺。
顧越轍輕輕捏住那隻不安分的手指,對醫生說:”辛苦了,我想同他待一會,過會兒再來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