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生活、工作都非常忙碌,再見林隋,是在哲學社為莊汜等人舉辦的卸任歡送儀式上。社内所有的大四生退出社團管理層,迎來了新一屆學弟、學妹們的走馬到任。
莊汜坐在主位旁邊,中間的主位是上一任社長,兩邊各自坐着副社長,依次下去是新人社長、副社長等等。
林隋坐下莊汜的斜對面,十幾人的大圓桌,兩人隔得遠,僅僅開始時,點頭,簡單地打了個招呼。
哲學社原來的社長叫談同方,是中文系大四學生。上學期,莊汜半途辭掉副社長的職務,并且直接越級彙報給王華老師,令他這個“正”社長很不爽。
但兩人不是同一個專業,偌大的校園裡,平時難得一見,今天好不容易尋到機會了。故而,對莊汜說話便有些酸溜溜,陰陽怪氣,拐彎抹角,諷刺莊汜隻考慮自己,不為社團着想。
總而言之,一些冠冕堂皇的讨巧話。
對待同學,莊汜一向溫和。況且是他的錯。當時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卻操之過急了,沒能處理得當,才會引出後面的事端。錯在他,他也認。
于是,莊汜默默聽着,沒反駁。
一桌人便聽着這位前社長明裡暗裡數落。但,當事人自己都不反駁,其他人自然也就聽之任之了。反正這頓飯後,大家天各一方,也許再難見面。
“莊汜,你就是太自我了,一點不負責。”談同方喝了幾兩白酒,面紅耳赤,說話越來越不客氣。
莊汜淡定夾着菜,但是指腹的黑色筷子明顯捏緊了。
談同方繼續數落……莊汜繼續夾菜、吃菜。
最後,林隋聽不下去了。這傻逼前社長,一個屁大學生,哪裡沾染的濃厚官.僚.氣息!
“我覺得莊學長,人挺好的。”林隋梗着脖子,用不屑的眼神赤裸裸投射在談同方臉上。
被人打斷,談同方愣了一下,仿佛最後作為領導的權威被人侵犯。酒氣上頭,漲得通紅的臉上是不遮掩的滿腔憤懑。
“哼”了一聲,端起桌上的白酒杯抿了一口,談同方嚷道:“林隋,你跟莊汜穿一條褲子的,你當然幫他。當時走進京州大學活動,連開會都不來,還是你替他來參加,算什麼……”
林隋打斷他的話,“走進京州的活動,多虧了莊學長,我們才能邀請到了劉曉東教授。要不然還不知道鬧出什麼大笑話呢。”
衆人:“!!!”
莊汜:“???”
談同方:“……”
前任哲學系社長被人當衆下臉,緊繃的額角青筋暴起,努力瞪大那雙眯眯眼,企圖用細而長的眼神“殺人”。
林隋聳聳肩,用誇張地語氣問:“啊,我還以為這件事大家都知道。要不是莊汜學長三求四告,劉曉東教授才不會輕易出山參加這種‘普通’的學生活動呢。”
他特意加重了“普通”二字,意思:你以為自己搞了場特别盛大、隆重的活動,其實在别人眼裡,不過如此。
莊汜的耳後癢,還有點潮熱,忍不住伸長手臂撓了撓。
談同方則被林隋吐出的軟綿綿針給刺得徹底沒脾氣了,猶如風光的獸王被新首領打敗,他喪失鬥志地癱倒在椅子上借酒消愁。
換屆的歡送宴鬧得有些難看。
結束後,莊汜特意把林隋拉到一邊,兩人站在店外地面停車場的某個角落,沒有燈光,隻能透過涼白的月光看見彼此臉上的神情。
“林隋,你何必呢,卸任之前很多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夠好,很多社團事務也确實全權轉交給你。他或者他們有怨言都是理所應當的。況且,不是我請得動劉曉東教授,而是他老完全看在你的面上才來的,這其實也是王華老師為什麼選你的原因。”
一雙圓潤的大眼睛,明亮得像大溪地孔雀綠海水珠,炯炯有神地盯着林隋。幹淨的眸子裡倒映林隋的身影,讓林隋感到自己正在被莊汜需要。
“莊哥,你說的這些……我怎麼會不清楚呢。”
莊汜覺得林隋這話有些怪異,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
回:“那既然你清楚,就更不該當面怼他了。沒必要,我都要畢業了,很多人以後都見不到了,沒必要成為别人心裡的一根魚刺。”
林隋歎了口氣,抱歉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
莊汜擡起手臂,像哥哥拍弟弟那樣,親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你的不是……”停頓了良久,繼續說,“我很感動。”
林隋沮喪的臉龐頓時重新煥發了光彩,像喝了苦澀的藥水後被人追着喂了一顆甜到心底的糖果。
“嗯。”林隋低着頭,翹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