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五年了嗎?
席安瀾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阿奶是在他高二的時候病倒的,他那時候在S市一所寄宿學校就讀,聽到阿奶病重住院的消息,他立刻請假趕了回去。
醫生告訴他阿奶的病很重,需要很多錢,那時候阿奶已經住進了急診,走投無路的他隻能回村裡借錢。
可村裡大部分人家并不富裕,為了湊夠手術費,席安瀾無奈以一個極低的價格将房子賣給了這個遠房二伯。
後來,手術雖然成功了,但是阿奶的身體還是離不開醫院,為了支付高昂的費用,16歲的他要一邊上學一邊打三份工。
最困難的時候,他也嘗試賣過血,高利貸也是從賣血的那幫人手裡借的。
月息百分之三十,還不上每過一月便在原來的基礎上加百分之十。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在坑他,但席安瀾沒有其他辦法。
那時的他就記得一件事,老家的親戚衆多,卻隻有二伯母從雲邊一路徒步走了過來,除了來回的船費,這個第一次進城的女人舍不得買一瓶水。
她隻為給自己送她多年攢下來的賣魚錢。
再後來阿奶病逝了,為了打工還錢,他也跟着辍學了。
起初席安瀾還會經常回去看看二伯母,二伯母也對他很好,自己掙錢多的時候,他也經常會給二伯母彙款。
後面日子難過了,特别是席棟結婚以後,回去反而遭人白眼,不受待見。
他幹脆不回去了,隻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打打電話。
如今五年沒見,二伯母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了。
“二伯母,是我,我是安瀾。”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老人的聲音很大,聽起來卻很空曠、滄桑。
“你認錯了,媽,這個才是小瀾,那個帥哥是小瀾的朋友。”
李雲用一種極為大聲的聲音在老人耳邊喊道,并對席安瀾解釋說:“你二伯母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
席安瀾内心百感交集。
李雲繼續道:“媽,小瀾原來那些東西,你給他放哪裡了?”
她明白席安瀾這次回來肯定要辦事,辦完事就要走,原來席安瀾的房間已經拿給她女兒席朵朵住了,就算他想留,家裡也騰不出空房間。
“小瀾的那些東西啊!豬圈旁邊的那個,你爸用來放蟹籠的塌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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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安瀾在一堆積滿灰塵的雜物中間翻找,這裡是老鼠的重災區,以前穿的衣服、上學的書沒有一件是好的,基本上都成了一堆渣渣。
李雲把那些東西用麻布口袋抱了出來,準備明天拿去燒掉。
席安瀾記得阿奶有一個皮箱子,裡面專門放了很多小時候的照片,裡裡外外找了一遍,最後在門背後的犄角旮旯裡,席安瀾終于發現了它。
這時,陪着席安瀾找東西的明郵發現了一件怪事。
席棟,那個不怎麼善意的男人,此刻正站在身後的台階上,密切注視着這屋子的場景。
看着席安瀾找到了那個小皮箱,他明顯有些氣急敗壞。
明郵走上前去,陪着席安瀾大緻将皮箱裡的照片浏覽了一遍。
基本上都是一些黑白照,值得一提的是他發現席安瀾小時候出了奇的可愛。
照片裡的小孩時而光着腳丫子在海灘上跑;時而光着屁/股坐在床上捉小雞/雞。
出鏡最多的老人看上去很慈祥,除此之外就是那位二伯母,看得出她和席安瀾的奶奶關系很好。
找了很久,還是沒有發現那本相冊,母親唯一出境的照片是一張抱着自己的百日照,但大部分圖像都已經損壞,隻能看出女人穿了一身旗袍,氣質很好。
看着照片,席安瀾的内心有些觸動,但他也隐隐釋然了。
“天色不早了,明郵,我們走吧。”
辭别二伯母時,她獨自一人坐在門前,幾乎全身隐匿在黑暗裡,既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也沒有要送自己的意思。
席安瀾拿出了一些現金遞給李雲,說是給席朵朵的紅包,實際他更希望李雲和席棟能因為這錢更孝順一些,讓老人安享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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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樂部開在雲邊島靠南的地方,那有一片很大的沙灘。
目前這個季節是淡季,俱樂部并沒有什麼生意,沙灘上有幾個零星的人,都是住在這附近的本地人。
幾斤蝦全送給了李雲,好在那些因為本來就是拿來燒烤的鱿魚還在,席安瀾又從俱樂部老闆那裡拿買了一些雞翅、烤腸、啤酒,租了一個燒烤桌。
很快,黑黑的天幕之下,一片燈光照向海面,香味彌漫,舟車勞頓一天的兩人終于吃上了晚飯。
席安瀾負責烤,明郵則主要負責負責吃,當兩人都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看到席安瀾遞來盤子裡還在動的東西,他明顯一愣。
“這是,章魚?”
席安瀾點了點頭,随即示範,用筷子夾起一塊還在動的章魚須,沾了一點點小盤子裡的不知名醬汁,明郵看着他足足嚼了好幾分鐘,最後喝了一口啤酒,發出一聲享受的感歎。
真有這麼好吃?
他将信将疑夾了一塊,看着在筷子中間不斷扭動的魚肉,明郵不是沒吃過刺身,隻是他不習慣刺身的腥味,更沒想過吃這種看上去還是“活”的東西。
猶豫再三,他将魚肉狠狠沾了那褐色的醬汁,想要利用這“醬汁”的味道蓋過原本的腥味,可他沒料到,入口的瞬間。
明郵吐了。
反應特别大那種。
他的五官全都扭在了一起,席安瀾則在一邊笑個不停,他是第一次見有人這麼喜歡吃芥末。
“不許笑!”
明郵氣憤将手拍向桌面,殊不知這在席安瀾眼中反而像個孩子一樣。
看着明郵那張燒的通紅的臉,此刻他正瘋狂用水洗着舌頭。
除了笑,席安瀾感受更多的心底的悸動。
明郵的每一個人動作在他眼中都像是被人調了0.5倍速,他能看到他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表情,明郵的每一寸皮膚都足以讓他心動。
逐漸緩過來的明郵自然注視到了那抹熱烈的視線。
他突然鬼使神差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