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比伊洛裡本人更加清楚他報喜不報憂的性格,因此這番解釋并不能完全打消他心中的顧慮。
斯諾的嘴唇嗫嚅了幾下,最終還是用力握住伊洛裡的手,問:“伊洛裡,你之前說過自己在向報紙供稿,我想知道,這件事跟你今天的遭遇有關嗎?”
“當然不,爸爸你為什麼會這樣想?”
斯諾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理智上,他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順應本心,幫助到其他正在遭受不公的紅血同族,可是感情上,他不能夠坐看艾莎為伊洛裡可能牽涉進□□而擔驚受怕。
半晌,斯諾用沾上了墨水的食指擦去伊洛裡臉側蹭上的一塊污漬,多年的寫作生涯令他的食指長了一塊薄繭,觸感有些發糙。
“伊洛裡,不管你準備做什麼或者已經在做什麼,隻要初心是好的,我都不會反對。”斯諾認真地看着自己已經成長得能夠獨當一面的長子,囑咐道,“但千萬當心些,保護好自己,别讓我和艾莎太擔心了,知道嗎?”
伊洛裡喉嚨哽了哽,說:“當然,當然了爸爸。”
他面前胖胖的小老頭已經生出了很多白發,蒼老和憂愁終究還是在斯諾的臉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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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騷亂非但沒有随時間過去而平複,警察們抓人的動靜反而越來越大,打擊目标從遊行示威者擴大到平等黨黨員,再到為被抓的人鳴不平的反對者,弄得一時間紅血人的社區裡人心惶惶,稍微跟這場風波沾邊的人要不閉門不出,要不就連夜躲到了鄉下。
但這一切都跟已經遠離了風波的伊洛裡無關——有娜拉·克利福德子爵的保釋,沒有哪個警察不長眼上門來找他的晦氣。
很快就到了娜拉說要赴宴的那天,伊洛裡換上了自己在終身榮譽教職的頒受儀式上穿的一套燕尾服,經典的純黑款式,燕尾分叉,量身定做的剪裁襯得他身形颀長,一雙溫潤的碧眸如天鵝絨襯墊上的綠寶石。
娜拉這次來,換了一輛樣式張揚得多的馬車,車廂後端雕刻着獨特的浮雕,頭發都化成烈焰的女神踩在一頭猙獰的巨獸頭顱上,馬車前進時,像極正從火焰中駛來的一般。
直到馬車停在跟前,伊洛裡都還在躊躇着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不過他的猶豫被挑起車簾、露出面容的娜拉給打斷了。
娜拉懷裡摟着一個唇紅齒白的紅血青年,她向伊洛裡眨了眨眼,揚起豔麗的笑:“親愛的,見到你可真好。”
“介紹一下,這是艾維斯,我的小可愛,也是我今晚的主要舞伴。艾維斯,這是亨特先生,是位可敬的紳士,你要對他有禮貌。”
娜拉介紹起來如此坦然,毫不掩飾自己濫情的事實。但伊洛裡也不覺得很驚訝,實際上,帝國裡到她這種地位的藍血貴族,不濫情才是少數。
“亨特先生,你好。”艾維斯說着,但完全沒有想要先伸手跟伊洛裡握手的意思。
艾維斯還不成熟,即使娜拉就在身旁,他也跟自己的前輩丹尼爾一樣,難以完全壓抑對潛在競争者的厭惡。
“你好。”伊洛裡克制地點點頭,登上了馬車,與娜拉、艾維斯相對而坐。
車門關上後,馬車自動前行。
車内的玫瑰香水味一如既往地濃烈膩人,不收斂地彰顯主人的存在感。
“所以,亨特先生這就是你最正式的着裝了嗎?”艾維斯故意問道。他在娜拉身邊這幾個月,自矜沒學多少,倒是學到了藍血貴族漫不經心的譏诮做派。
望着與自己有幾分相似、卻明顯對自己有敵意的美貌青年,伊洛裡心裡有些尴尬又好笑,挺想告訴他自己不是威脅,不必特意在娜拉面前表演争寵的。
伊洛裡颔首,态度平和:“我想是的,因為是出席一場對我意義深遠的榮譽頒授儀式時特意買的,所以我很珍惜它。”
他沒有惡意,但艾維斯卻像是被刺到自尊心一樣,嘴角很用力地垮下來。
艾維斯朝娜拉靠過去,柔聲道:“夫人,紳士頭銜要多少錢才能買到呢,我也有點想要了。”
娜拉一向喜歡别人跟她撒嬌,這招總能讨她歡心。
果不其然,娜拉親了艾維斯一口,很溫存,但尖銳的指甲掐着他的下巴,“乖,别再鬧别扭了,你想要也沒用,學識和教養都配不上呢。”
伊洛裡默默别開了視線,不再看艾維斯青白交雜的臉色。
有史以來第一次,伊洛裡覺得如坐針氈,他實在理解不了現在的詭異狀況,也完全不覺得自己除了外表之外跟女子爵的喜好類型有哪裡一點沾邊了。
如果可以的話,他會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跳下去的,哪怕這是一輛高速行駛的馬車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