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瘦瘦小小一個,哭起來卻像是一個開閘的水龍頭,仿佛永遠都停不下來。
伊洛裡被這哭聲哭得太陽穴抽抽地疼,他耐心地放柔了聲音,“不用道歉,我沒有責備你的意思,我隻是想知道你遇到了什麼困難,如果你不擅長做飯的話,我可以調整你的工作内容。”
“跟我聊一下好麼,或許我們能夠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對視上伊洛裡含有關懷意味的碧綠眼眸,珍妮好不容易才稍微冷靜下來。
珍妮抽抽噎噎地說:“我之前給家裡人寫了一封信,想跟媽媽說我找到工作了,但是她一直都沒回信,嗚嗚,我還以為是她忙着照顧弟弟,所以沒時間回我。”
“可是,我今天收到了回信,是我寄出去的信件被退回來了,上面的郵戳說、說……”她實在太傷心了,哽噎到完全說不下去,隻能從裙子的口袋裡把回信掏出來給伊洛裡看。
粉色的信封上,一行紅色的印章字十分刺目——原住戶已搬離此住址,建議寄信人核實寄件地址後再發出。
珍妮捂着臉哭得泣不成聲,斷斷續續地講述了自己的繼母帶着同父異母的弟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搬家了。
“我都完全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搬走了,又搬到了什麼地方去,他們怎麼能夠這樣對我,怎麼可以這樣嗚嗚嗚……”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哽了一下,擡頭看向伊洛裡,“先、先生,我不明白,我現在能掙錢了,我已經不需要媽媽為我操心,但她還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抛下我?”
珍妮可憐巴巴地看向伊洛裡,她無比希望有學識的伊洛裡能夠給自己一個答案,告訴她為什麼會被家人抛棄,為什麼不配得到視若血親之人的愛。
這其實是一個很好回答的問題,伊洛裡大可以安慰珍妮,肯定她的價值,說不是你不夠好,她不選擇你是因為你們并非親生母女,說因為她隻是你已故父親的妻子,不是你的真正母親。
可是伊洛裡卻遲遲回答不了。因為這個答案不是珍妮想要的,她現在想不通的是她跟繼母相處那麼多年的感情難道就能因為沒有血緣就全部不作數了嗎?
伊洛裡在心底長長歎氣,眼神有着珍妮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他把一塊已經浸透涼水的幹淨的布敷在珍妮的燙傷處,輕聲道:“有些時候,對不可能得到的愛,或許不那麼執着才是正确的。放棄它不是因為你不配擁有,隻是現實情況很複雜,總不會如你所願。”
“好姑娘,不哭了,别再為離開你的人傷心了,以後總會有其他人來愛你的。”
“……先生,我不知道,真的會有其他人愛我嗎?”珍妮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含糊道。
“真的,隻要你耐心等待,”伊洛裡收起手,“好了,先就這樣敷兩分鐘,然後再沖涼水,别擔心,燙傷得不算很嚴重,應該不至于起水泡。”
珍妮愣愣地看着在自己手背上綁出的結,喉嚨裡似乎飛進一籠的蝴蝶,很癢又很活躍地躍飛着,讓她說不出的緊張。
“那、那個……”珍妮張開口,正想說些什麼,但斯諾的聲音從外邊傳來。
“伊洛裡,你現在能過來一下嗎,好像有個電話在找你。”
伊洛裡:“就來。”
他走出去之前還額外囑咐了一句:“珍妮你先回自己房間休息一下吧,煮焦的粥就先放着,我遲點會收拾。”
伊洛裡到客廳接到了自己的電話,對面是一個比較粗豪的男聲,一開口就是在問“是伊洛裡·亨特先生府上嗎?”
來電的人似乎努力想表示禮貌,遣詞造句都有所考究,但伊洛裡仍舊能從他别扭的語氣中判斷出來,他并不習慣這種說話方式。
伊洛裡頓了頓:“是這裡沒錯,請問您是?”
“好極了,我果然沒有找錯人,”來人一下子豁然,侃侃而談起來,“是這樣的,我叫康拉德·泰倫,是個主要生産機車車廂的工廠主,我在報紙上讀到了你的廣告——就是那個你說在尋找願意接受采訪的機械工廠主的廣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想搜集些素材來寫書對嗎?”
伊洛裡愣了一下,他确實好幾天前在報紙上刊登了這個廣告——因為他比起隻是為帝國紅血人種平權出版社撰寫呼籲紅藍平等的文章,更想要接觸他更感興趣的科技發展領域,并以此為主題進行創作,但他當時發布廣告隻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并沒有期待能這麼快地尋找到潛在的采訪對象。
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聽筒,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了。
康拉德滔滔不絕地說:“這可真是個絕妙的宣傳點子,我是說,我們可以合作不是嗎。我讀過你的文章,你似乎在這方面幹得挺好的,那麼我想,為什麼不自己主動一點來跟你洽談呢,這對你寫書有幫助,對宣傳我的工廠品牌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伊洛裡聽康拉德講了很久,最後,這位精于營銷的生意人終于停下來,很期待地提議道:“亨特先生,你來我的工廠采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