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趕往塔奧平原。
在搖晃的車廂裡,伊洛裡不停地思考,他沒法對任何人說自己看到的事情,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無名的紅血人說的一國宰相已經被影魔取而代之。
同時,如果連大宰相都能夠被影魔在不知不覺中殺死、取代,那很難不懷疑其他高級官員會不會也已經遭受了不幸。
他越想越覺得四面楚歌,那麼狄法呢,身邊的人真的全部都可信嗎,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如果有意外發生,再如何提防也不可能能方方面面兼顧。
伊洛裡緊緊握住卡斯德伊之戒,額頭抵在手背,喃喃自語道:“拜托了,希望還沒有太晚,還能夠挽回。”
兜兜轉轉,一路上換了好幾種交通工具,伊洛裡到達灰鑄鐵城堡時,已經是第三天的早晨。
即使公爵和大部隊都已經去了前線,但灰鑄鐵城堡的安保還是很嚴格,士兵守在大門前的崗哨裡,眼神如老鷹般銳利,緊緊盯着從風雪中走過來的伊洛裡。
“諾頓隊長,是那個紅血人,他回來了,我們要怎麼辦?捉住他嗎?”史蒂夫看向自己的長官,不知道是應該喝令伊洛裡停下,還是現在就上去将人綁了帶到海伍德那裡,等他定奪。
“别輕舉妄動,公爵大人已經下令停止追捕這個人了。史蒂夫,你守好崗哨,我去看看他是怎麼個事。”說着,諾頓·奧古斯汀就迎了上去。
“站住,報明來意!”
諾頓看見伊洛裡衣裳上的深藍血漬,眼神頓時凜冽了許多,手也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這不怪他神經過敏,任憑誰看見一個自己曾追捕過的人帶着一身血出現,都會免不得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是想要報複當時那樣粗暴的對待嗎?
“不必緊張,我沒有任何惡意。”伊洛裡卻是舉起手,雙掌張開,示意自己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他的碧眸幹淨通透,一眼就能望到底。
伊洛裡面容平靜道:“長官,煩請你去通報阿爾管家一聲,我——伊洛裡·亨特把弄丢了的東西送回來了。”
這一句話,他是站直了說出來的,目光沒有一絲偏移。
當男仆來彙報伊洛裡回來的消息時,海伍德正在監督着仆人打掃城堡内的衛生,擦幹淨每一樣擺件和掃幹淨每一個死角。
他聽從狄法的命令,在鐵刃軍出征後的第二天就出發去海島上的休頓公學接回了安東尼和安德烈,尋了一座新建的鄉下莊園,暫時安置了兩位少爺。
這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因為不管是安東尼還是安德烈,都态度激烈地拒絕抛棄卡斯德伊的榮耀,抛棄自己的舅舅,當一個逃跑的懦夫,最後海伍德隻能搬出狄法,用“這是老爺所期望的”這一個理由來堵住兩個孩子鬧着要回城堡的要求。
當确定安排妥當一切後,海伍德又重新回到灰鑄鐵城堡裡,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如既往地操勞城堡内的日常事務,等待着自己的主人得勝歸來。
“他說要什麼?”海伍德停下來,看向來彙報消息的男仆。
男仆遲疑地回答:“教授沒有提條件,隻說想物歸原主,也并沒有說明具體要歸還什麼。”
“他現在就在大門外等待,阿爾管家,我們是否要讓他進來呢?”
“……”海伍德罕見地陷入了沉默,唯一能想到需要物歸原主的隻有卡斯德伊之戒,但私心上,他并不相信伊洛裡真的把卡斯德伊之戒拿回來了。
他承認自己有偏見,可是事實不就是這樣嗎,那個紅血人貪心、虛僞、滿口謊言,即使承諾要把戒指還回來,但這種許諾跟信口開河差不多,真把它當真了才是愚蠢。
男仆小心翼翼地觑着海伍德的表情,“阿爾管家,不如我現在去将他趕走?”
“不,讓他進來,我會在大廳見他。”
“好的,阿爾管家。”
伊洛裡擡頭仰視這宏偉的建築,心情随着逐漸接近大門而愈加緊繃,他甚至有點難以分辨現在感覺到的手腳發僵是單純因為寒冷,還是有摻雜了負罪感的原因導緻的。
等了不多久,大門打開了,門後站着的海伍德還是一如既往地嚴肅,胡子上系着珍珠鍊,穿着熨燙得筆挺的燕尾服,手戴白手套。
看着他,伊洛裡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老爺現在不在城堡裡,并且短時間内不會回來,”海伍德說,“你把東西交給我就立刻離開,如果你真的把那件東西帶來了的話。”
他傲慢地一字一字咬着音說出最後的那句話,充滿鄙夷的、懷疑的。
并且,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戒指留下,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