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覺得整個世界都為我打開了大門。我會成為想成為的任何人、任何人!】
然後最美好的景象就靜止了,像破碎的鏡子一樣兀地碎裂成十數塊碎片。
一滴、兩滴、三滴,繼而是止不住的淚水滴落到髒污的碎布上,暈染成肮髒的淚痕。
無數次面對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脅,伊洛裡沒有哭;遍體鱗傷、知道被子彈貫穿的右手臂将從此落下無法痊愈的傷痛時,伊洛裡沒有哭;做盡一切違心的事、連自己都唾棄自己的卑劣和無恥時,伊洛裡還是咬緊牙關沒有哭。
但現在伊洛裡跪倒在冰水中,第一次哭得撕心裂肺,他蜷縮着身軀,緊緊抓着手上的那塊碎布,仿佛要嘔出靈魂。
不能這樣呀,索菲。你去到了哥哥怎麼也夠不到的地方,你的夢想呢,爸爸媽媽呢,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
他痛徹心扉地意識到,自己最親愛的妹妹再也不會回來了,而父母會因為這個消息崩潰,他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來幫助他們擺脫失去親人的痛苦。
這悲傷是如此洶湧,讓他停不下來哭泣。
伊洛裡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重新站起來,怎麼離開歎息森林,走回停在森林邊緣地帶等待自己回來的馬車旁。
他步履沉重,滲進鞋子裡的水已經結成冰碴。
伊洛裡坐上馬車,對車夫說:“把我送回旅館吧,我已經沒有再留在這裡的理由了。”
羅克回頭瞥了一眼車廂裡奇怪的紅血客人,問道:“好的。您已經找到自己想找的東西了嗎?”
“……”
“……不,我沒有。”
“我這幾天載着您已經繞着卡斯德伊家族的領地邊緣跑了一圈,都這麼努力了還是找不到嗎,那還真是遺憾呐。”
“正如别人常說的那句話一樣,老天總愛捉弄努力的人。呵,生活可真是個操蛋玩意兒。”
遠處,莊嚴的灰鑄鐵城堡的輪廓在雪霧中若隐若現,城堡依舊如沉默的巨人守護在歎息森林的邊緣,但那對現在的伊洛裡來說,已經是遙望不可及的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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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飄散着報紙,有關影魔入侵邊境的消息已經傳得滿城風雨,亞瓦爾帝國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一種風聲鶴唳的狂熱之中,報社每日印出數以數十萬計的報紙發往全國各地,上面印滿或真或假的戰線消息。
銅石城中的一個報刊亭前,排隊等着買報紙的人議論起來,有個穿棕色外套的人說:“聽說了嗎,影魔已經攻破灰水鎮的魔法防護罩,情況似乎很不妙。”
另一個戴帽子的人則反駁:“别瞎說,影魔不可能能攻破防線,狄法·卡斯德伊大公很快就會率軍去阻攔影魔了,不死人軍隊肯定會給那些惡心的畜生來上狠狠一記。”
“而且國王的軍隊也不是吃素的,隻要他們跟鐵刃軍一同進攻,擊潰那群野蠻的蟲豸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我聽說,國王的軍隊目前還停留在帕姆鎮呢。”
報童揮着報紙,高聲喊道:“号外,号外!卡斯德伊大公将在五天後在主城——錫鉛城出征讨伐影魔!先生們女士們來買上一份吧,你就能知道戰争的最新狀況!”
一個女人牽着孩子走過,手裡抱着一袋滿滿的面包。
男孩還很小,叽裡咕噜地問道:“媽媽,我們買這麼多的面包做什麼?為什麼打仗了就要買面包?打仗是什麼?”
“買面包當然是用來吃的。打仗了就可能會沒有面包吃,沒有面包吃是不是就會餓肚子呢,所以為了不餓肚子我們就得多買一些面包。”
嘈雜的人群中,一個絲毫不引人注意的矮個子靠在路燈杆旁,攤開一份報紙,細細地看,他的表情被帶着的帽子給遮住了。
他輕聲地念出報紙的頭條:“五天後……錫鉛城的凱歌門……兩萬士兵将在卡斯德伊大公的帶領下奔赴前線。”
——正是伊洛裡,他并沒有在确認索菲娅的死訊後離開塔奧平原,而是留在了附近的銅石城。
兩萬人。
他已經能夠預想到,人們将如潮水一般湧向錫鉛城,在鮮花和歡呼中見證這兩萬人的出征。
伊洛裡扔下報紙,頭也不回地走向銅石城的車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