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間的伊洛裡并沒有立刻入睡,他拉上窗簾,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下從口袋裡摸出來一個口哨、一個正方形的小紙包和一枚玄黑的素戒,從肉眼上看,素戒跟真正的卡斯德伊之戒别無二緻。
這是内厄姆離開之前留在咖啡桌上的物件,他沒有解釋很多,隻是說,“把紙包裡的藥粉摻進酒裡讓狄法·卡斯德伊喝下去,再動手,他不會察覺到你用赝品調換了真正的卡斯德伊之戒。”
“得手後,你就吹響這個哨子,到時候會有一隻秃鹫出現取走你手裡的戒指。”
伊洛裡打開紙包,裡面是一些淺棕色的粉末,散發着淡淡的土腥味,他用手指撚了一點,就着燭火細細辨别,确定内厄姆沒有說謊,這确實是由曬幹的憂郁菇碾磨而來的粉末。
這種生長在森林邊緣的蘑菇無毒,一般在雨後出現,普通人家經常用新鮮的憂郁菇入菜,煮出來的蘑菇湯味道鮮美。
但若果将憂郁菇曬幹磨碎,制成粉末,再用憂郁菇粉末與酒液混合,那這種菇類就會緻使酒液呈現出一種奇特的特性,不管誰喝下摻兌了憂郁菇粉末的酒,都會不可避免地醉醺,其酒性之烈,甚至能醉暈一頭獅子,有些失意的人會特意在酒裡添加憂郁菇粉,把自己灌醉——這也是這種蘑菇被命名為“憂郁”的緣由。
幸好,隻是讓狄法睡着,我不會真正傷害到他。伊洛裡想着,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
最重要的是這個——
離開前,内厄姆同樣冷笑着把那一條項鍊推向伊洛裡,說:“哦,對了,這條項鍊現在該物歸原主了,亨特教授,我無比期待着你的成功。”
伊洛裡舉起内厄姆還給他的寶石項鍊,在燭光下看依然是如此的璀璨迷人,晶體中央沉澱的一抹濃紫在流淌着,令人想到明月入海、海上生花。
昂貴又複雜,看似冰冷不可觸碰,卻帶着淡淡的暖意,就像把這條項鍊送給他的狄法本人一樣。
本來他想着研究完這顆寶石的性質,就尋個由頭把寶石還給狄法,現在這顆寶石卻沉甸甸地壓在手心上。
再沒有一個人會對他這麼好,好到想把一切好的事物都放到他手心。
伊洛裡想,他其實根本一點也不值得得到狄法的愛戀和期待,他是一個自私的人。
“對不起。”伊洛裡攥緊了寶石,像是在對什麼人說。堅硬的晶體硌得生疼,卻隻有通過這樣做他才能覺得舒服一點。
他把哨子、紙包和赝品戒指都收好,至于寶石項鍊則是小心謹慎地放進了小盒子,塞到書架的最深處。
他要在這個膽大包天的偷盜計劃實施前,做出詳細的安排。
伊洛裡認真思索着,如果爸媽他們搬到鄉下,回賽裡村,鄉村路遠且交通通信不發達,即使狄法想追究也要費上好一段時日,再加上村裡人基本都是跟亨特一家的熟識的紅血人朋友和親戚,願意為亨特家打掩護,卡斯德伊精兵也沒辦法輕易就抓走爸媽。
可以确定的是,這會讓父母安然無事度過一段不短的時間,但問題是,這段時間會持續多久?三個月?一年?
他清楚地知道卡斯德伊人有着不容侵犯的驕傲個性,會對任何膽敢冒犯的人發起複仇。
伊洛裡停下了筆,紙上已經是一團又一團混亂的黑線,他腦子裡太亂了,簡直無法思考。
“不能再這樣想下去了,這種情況下再想也不會有結果……得休息了,對,明天還有很長一段旅途,不能耽誤了起床。”伊洛裡低語着推開紙筆,站起身走向整潔的床鋪。
伊洛裡躺在床上,試圖想出一個最穩妥的方法,輾轉好久,還是沒有頭緒,最後是困意慢慢湧上來,他在不知不覺中閉眼睡着了。
這一夜,伊洛裡睡得不安穩,夢中一雙異色的眼眸在嚴厲地怒視他,赤金的詭麗豎瞳充滿冰冷的憤怒,沒有一句話,卻已經像在質問他為什麼要背叛。
而他在質問之下,心髒緊縮到疼,縮成一塊堅硬的石頭,好像下一秒就要沿着裂縫自下而上完全開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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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洛裡等不及,第二天很早就起床,催着家人收拾好行李。
伊洛裡囑咐母親:“盡可能多帶幾套冬衣,或許需要在村裡待比較長一段時間,至于手套圍巾之類的小物件,等到了那裡再重新買就好。”
“還有,我想要帶上爸爸的這瓶葡萄酒。”他手裡舉着一瓶蠟封的紅酒,這是亨父早年收到的出版商贈禮,是難得的好酒,但因為家裡沒人喜歡喝酒,所以一直放在廚房的置物架裡。
艾莎疑惑地揚起眉,問:“帶上它做什麼?你爸爸和大伯都不怎麼喜歡喝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