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伊洛裡會很懷疑自己在狄法眼中是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每天醒來的時候,他都會發現自己被狄法摟在懷裡,保護欲很強的樣子,偶爾半夢半醒中他還感覺到狄法起身為他掖被子,再聯系到在他脖子被占蔔師巴尼弄傷的那段時間,狄法幾乎每日都關心他傷口的痊愈情況——
伊洛裡忽然意識到什麼,他是不是、一直都沒跟狄法說過自己的年紀,導緻狄法誤以為他是還需要人照顧的小年輕。
這并非不可能的事,因為藍血人覺得随便對人笑是一個很愚蠢的舉動,總是皺眉看待一切事物,所以他們的面相一般比真實年齡顯老;而紅血人則相反,樂觀的天性讓他們不管遇到什麼困難都能笑着面對,心态好得能承受十級飓風,所以他們也一般都顯得很年輕,面上看不出多少生活的磋磨。
不怎麼顯老的外表,再加上身高差距——哦不,這真糟糕。
伊洛裡不無糾結地說:“有一件事我需要說,雖然看起來不像,但我今年其實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歲,即使從長壽的藍血人的角度看,也是一個成年人了,尋常的男性紅血人早在這個年紀成婚,甚至還有可能已經跟妻子養育了小孩,承擔起一家之主的責任。
狄法面不改色:“嗯,我知道。”
他看過伊洛裡的簡曆,記得他的出生地和出生年月,而他今年四十歲,倘若折算成紅血人的壽命不過就是比伊洛裡大三歲左右,所以兩個人在年齡上并不算相差太大。
就這個反應嗎,就一個很平淡的“嗯”?
伊洛裡覺得狄法沒聽懂自己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是個成年人了,你真的不用特意照顧我。”
他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此時如蒙上一層霧,不贊成的光芒在其間黯淡地閃爍。
不是出于什麼好勝心,隻是單純不想被人劃成需要照顧的不成熟青年,也不需要被遷就的特權。
其他人能做到的,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
狄法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些什麼,忽然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幾乎是同時的,電報也傳來滴滴聲。
“我去接電話。”伊洛裡趁機從狄法的身上下來。
“你好?”
電話對面的男人似乎在竭力忍住驚慌,聲音有種下一秒就要破音的歇斯底裡,“狄法閣、閣下,我是格文礦場的伯特·麥克,剛才礦場裡發生了一場大爆炸,爆炸導緻三個礦井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塌陷,很多礦工來不及逃出來,還有很多人受傷……”
與這番話相呼應,伯特·麥克那邊的背景音裡充斥了撕心裂肺的哭鳴聲和咒罵。
狄法這時也走了過來,他注意到伊洛裡的臉色不對,接過了電話,“是我,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複述一遍。”
狄法一邊聽伯特描述現場那可怕的情況,一邊做記錄,心裡已經拟出好幾套應急預案。
伊洛裡站在旁邊,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狄法捂住聽筒的下半部分,指了一下門口,對他說:“伊洛裡,你去讓海伍德準備好獅鹫和馬車,我們等下要去憂山。”
格文礦場坐落在憂山山腳,是一個以出産優質鐵礦石為主的大型礦場,平日裡有超過三千名正式礦工在裡面工作,礦區負責人在爆炸發生的第一時間已經疏散了大部分人員到安全區,組織起救援隊挖開廢墟搜救幸存者,但情況還是很混亂,必須要狄法親自到現場指揮才行。
在車夫的鞭促下,獅鹫飛得從未有過地快,車廂裡的狄法通過通訊魔法聽礦區裡不同部門的主管彙報醫療和救援等安排,他臉色陰沉得要結出冰霜。
伊洛裡把礦區地圖在茶桌上鋪展開來,供狄法參考。
伊洛裡看着地圖上的等高線,不禁憂心忡忡,隻是挖掘金屬礦,一般情況下不可能會發生大規模的瓦斯爆炸事故,會是什麼導緻了爆炸?也不清楚事故有多嚴重,造成了多少傷亡?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外邊的車夫搖起鈴铛,叮叮當當地,這是在通告底下的人讓出位置給馬車降落。
馬車還沒有完全落到地面,伊洛裡已經聽到很嘈雜的機械轟隆聲,從上空往下看,幾個像是鋼鐵長蟲一樣的大型鑽地機在使勁往地裡鑽,機械的核心冒出滾滾灰煙。
與此同時,低矮一些的土堆旁邊有二三十個壯漢在集體撬開一塊巨石,從他們嘶啞的吼聲裡都能聽出來這救援工作遠比嘴上說的困難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