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吵鬧什麼?”很短的一句話,卻動魄驚心。
伊洛裡後頸上的寒毛都倒豎起來。
海伍德面不改色:“回老爺,我剛才從廚房拿紅茶回來的時候,發現亨特教授正站在書房的門邊,整個身體都貼在門上,行迹十分可疑,似乎在偷聽您跟客人的會談。”
伊洛裡不敢置信地看着海伍德将他沒親眼看見的場景添油加醋,引導到這麼糟糕的方向。
“是像海伍德說的那樣嗎,教授。”狄法注視着伊洛裡,妖異的豎瞳邊緣散開了,與黯淡的金色相融。
伊洛裡覺得自己的臉好像被這種目光刺痛到。
伊洛裡知道現在的自己肯定看起來很傻,但他仍說不出一句話,不擅長說謊的人,再如何努力也無法像天生的騙子一樣巧言善辯。
伊洛裡嗫嚅道:“不……不是這樣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對視了一會兒後,狄法移開視線,望向海伍德道:“是我讓亨特教授過來的,他并不知道我今天下午有客人拜訪。”
這是謊言,海伍德當然知道,可是他不能對此說些什麼,因為如果這個家最大的主人決定包庇伊洛裡·亨特,那他隻能無條件聽從。
狄法淡淡地說:“茶水不用準備了,談話已經結束,你把客人們送出去吧。”
透過狄法與門的間隔,伊洛裡看見油頭粉面的商會理事芬克,他此時不複之前的躊躇滿志,而是失望又沮喪,好似霜打的茄子。
顯然這次短暫的談話結果并不愉快。
“尊敬的公爵閣下,無論您什麼時候改變想法,鄙人芬克·亞伯拉罕都将永遠忠誠地等待您的差遣。”芬克臉上還帶着笑,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笑得很勉強且尴尬。
而矮子煉金術師也說話了,聲音像老鸹一樣蒼老沙啞:“‘呢喃’維托也時刻願為您效命。”
伊洛裡聽得牙酸,聯想到指甲刮過黑闆的情景。
狄法冷漠地看着他們,沒有給予任何回應,下了最生硬不過的逐客令。
芬克·亞伯拉罕的笑容僵在臉上,渾身不自在,有再厚的面皮也再說不出什麼套近乎的話,隻能跟“呢喃”維托兩人一起灰溜溜地離開了。
狄法回到書桌旁坐下,但門并沒有關上。
伊洛裡站在門邊,能看見狄法在文書的空位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蓋上印章。
伊洛裡心裡掙紮得要命,翻來覆去地想怎麼向狄法解釋自己來書房的原因。
他心知海伍德的質詢不是最緻命的,接下來要面對的狄法才是。
伊洛裡走到狄法的書桌前,繃得緊緊的,聲音闆成一條直線:“公爵閣下,我剛才并不知道您正在會客,隻是想要跟您道謝,謝謝您讓我使用您的藏書室,它太好了。”
由于狄法前段時間都不在城堡裡,所以伊洛裡說自己想要當面感謝他的慷慨也不算太過違和。
狄法:“是嗎,那裡面的書籍有幫助到你嗎?”
“啊,是的,裡面的書籍真的是十分珍貴。”
狄法面上看不出有什麼情緒,但如果海伍德在旁,他立刻就能知道這是狄法覺得厭煩時的表現,他反感任何一切試圖對他隐瞞事實的謊言,那不僅無用,而且還很愚蠢。
狄法停了筆,擡起頭看還試圖扯謊的伊洛裡,面無表情:“教授,海伍德跟我說過你似乎很喜歡在城堡裡四處亂走。”
高大的藍血人站起身,陰影像密不透風的網,籠罩着底下的伊洛裡,“你剛才想要聽到什麼?”
“我不……”望着狄法,伊洛裡忽而明白自己負隅頑抗并沒有意義,眼前這個男人敏銳到可以一眼就看穿他拙劣的謊言。
說得越多,便錯得越多,面臨的後果也越嚴重,狄法會讓他離開城堡,他将永遠也無法兌現對父母親許下的諾言,找不回親愛的小妹。
想到這個,伊洛裡的力氣忽然像是被某個不知名的東西抽幹,再沒辦法假裝下去。
“對不起,”伊洛裡斂眸,“……我剛才是說謊,我确實偷聽了。”
他雙手舉起,繳械投降,隻求狄法可以仁慈,放過他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