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的房間在三樓,他們到前台時,前台直接給了他們一把鑰匙,古銅色的,有些年頭了,上面寫着“306”的房間号。
“有點奇怪,”盛遲夏皺起了眉,“為什麼會直接給我們鑰匙。”
大概是為了配合裝修風格,酒店裡沒有裝電梯,他們踩在老舊而窄的樓梯上,必須扶着扶手,稍不注意就會踩空。
快走到二樓時,林俞突然抓住了盛遲夏的手腕。
“這裡不對勁。”他輕聲說。
“怎麼了?”盛遲夏停住腳步,壓低聲音問林俞。
“窗外在下雪,”林俞快速說,“我們來的時候還是晴天。”
“前台的工作人員身邊有餐盤,應該剛吃完晚飯,而現在是下午四點,不是吃晚飯的時間,酒店工作人員也不應該一邊工作一邊吃飯。”
“進門處有‘小心野狼’的标志——這裡是市中心,根本沒有野狼。”
“我們路過了儲物室,裡面有鏟子和柴火,鏟子上還有水,應該是剛鏟完雪不久,但最近我們這裡并沒有下雪。”
“柴火看上面的日期是今天新砍的,但這附近沒有森林,在考慮成本的情況下,最近的伐木場送過來也需要三天。”
盛遲夏深深看了林俞一眼,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儀器,按了幾個鍵。
“異種濃度非常高,”幾秒後,盛遲夏苦笑一聲,“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林俞在看智腦,剛才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智腦已經沒了信号,他們再也無法向外界發送消息。
盛遲夏當機立斷,拉着林俞往外跑。
“沒有用的,”林俞一邊喘氣一邊說,“外面在下雪,多半是暴雪。”
在他們跑到前台時,那個在前台的年輕姑娘突然攔住了他們。
“兩位客人要去哪裡?”她的聲音很平,幾乎沒什麼起伏,人卻牢牢阻斷了兩人出去的路。
“外面在下暴雪,請客人暫時在旅館了歇一會兒。”
盛遲夏停住腳步,定定看了姑娘一會兒,突然就平靜下來。
“我們能不能再開一間房?”她甚至有閑情雅緻和對方聊天,“305或307都可以。”
“當然,”姑娘又遞過來一把鑰匙,“祝您度過愉快的一天。”
拿了鑰匙,盛遲夏懶洋洋和姑娘告别,帶着林俞再次上樓。
“問你個問題,”走到一半,盛遲夏轉過頭問林俞,“你老公多久能發現你遇上危險了?”
“應該已經發現了,”林俞低下頭,看着手環,“我能感受到。”
就在剛剛,手環開始發熱,裡面東西都流動速度也在加快。
“那就行,”盛遲夏看上去更放松了,“我們就等你老公來吧。”
“反正你在這裡,”盛遲夏面無表情地打開房間門,“樓先生能處理的事情不用擔心,他處理不了……那也不用擔心了。”
林俞對他人情緒變化非常敏銳,從前台姑娘過來開始,盛遲夏的心情就進入了一個非常詭異的狀态。
如果真的要評價的話,大概是一種平靜的瘋感。
盛遲夏住306,林俞住307,他們決定先在房間裡休息一會兒,等待即将到來的危險。
房間收拾得很幹淨,林俞掃視一周,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床邊的小桌上放着一張紙,林俞拿起來,發現是一張時間安排表。
“7:00~9:00:早餐
11:00~13:00:午餐
17:00~19:00:晚餐”
“服務生将在每日9:00進行客房清潔,如不需要,請在門口挂上對應指示牌。台球室與圖書室隻在13:00~17:00開放,如需客房服務,請用房間内的座機撥打以下電話。”
林俞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座機這種東西了。
包括壁爐、油燈之類的事物,現在早就不再被廣泛使用了。
這是一個被單獨隔離出來的空間,林俞垂眸,做出判斷,時間應該比現實要早幾十年到百年。
在得出這一結論後,林俞也沒再多想,他檢查了一下床鋪,沒有問題後便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在外面他一向睡不着,林俞也不擔心睡過的問題,他漫無目的地想着東西,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些。
林俞對自己的能力非常有自知之明,他不适合戰鬥一類的工作,面對這種級别的異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保全自己,撐到樓殊過來。
旅館的隔音效果很差,林俞閉上眼,能清晰地聽到上下左右每個房間發出的聲響。除此之外,外面的雪似乎越來越大了,林俞聽到了樹枝被壓彎折斷的聲音。
暴雪山莊,林俞想,偵探小說和恐怖小說裡的經典場景。
謀殺案、密室、藏在客人中的兇手……龐大的小說閱讀量讓林俞幾乎可以肯定接下來的事情發展。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事情居然到了林俞擅長的領域上。
他應該承擔起“偵探”的職責,與異種展開驚心動魄的對峙,直到最後,他會像其他偵探一樣,帶領所有人逃出生天,走向經典而光明的好結局。
但他有點頭疼了。
每當周圍環境發生劇烈變化的時候,林俞都會頭疼。
但他已經很久沒有頭疼過了,和樓殊在一起的時候,無論他去什麼地方,樓殊都會和他保持着一點聯系,如同一根細而韌的蛛絲,讓林俞在變化的環境中找到一點安定感。
頭疼愈來愈烈,但林俞已經習慣它了,房間内有時鐘,晚上六點,盛遲夏敲響了他的房間門,告訴他該吃晚飯了。
“你的臉色不太好,”盛遲夏仔細看了看林俞,說,“是在害怕嗎?”
“不是,”林俞搖頭,“頭疼,但沒關系,一直都是這樣。”
除了臉色差一點外,他看上去和平常确實沒什麼區别,盛遲夏也不好多問,示意林俞進她的房間:“我們先聊一聊。”
“正常情況下我不會多問,”關上門,盛遲夏說,“但這一次情況特殊。”
“我隻想問兩點,”盛遲夏示意林俞坐到椅子上,“第一,你的特殊能力是什麼?”
林俞簡單向盛遲夏講述了黑皮書的作用。
盛遲夏若有所思:“之前倒是有過類似的情況,不過那人的能力更接近于記憶檢索,檢索到的記憶會顯示在書上。”
不過這不是重點,盛遲夏很快就跳到了第二個問題上:“除了這個特殊能力,你似乎還具有……一些天生的能力。”
她斟酌着,在想怎麼表述:“你是能看穿人心嗎?”
從最早的巫師案,到寫作上的驚人天賦,再到每一次見面時的恐怖洞察力……盛遲夏幾乎可以斷定,林俞具有某種特殊的天賦。
但林俞表現得很平淡:“不,我不會讀心。”
“我有很長時間的疾病治療史,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林俞說,“從大概八歲時,我就開始見心理醫生了,你們應該調查到了這一點。”
“我的所謂能力,其實也是心理疾病的一種。”
盛遲夏呼吸一滞。
林俞直視盛遲夏的眼睛,不緊不慢地繼續說:“對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從外界獲取信息是經過篩選的,他們可以忽略掉一些自己不需要的信息,比如路旁野花的顔色、天上雲朵的形狀、路過行人手上的戒指……諸如此類。”
“但我不可以,”林俞輕聲說,“我沒有忽略的能力。”
“我會獲取所有的信息,即使我根本不需要它們。”
“這是缺陷,不是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