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厭君抽出了手中銀亮的冷刃。劍鞘一晃,撞入沸騰如雲的歡呼聲内,蕩開艱澀的哀鳴。
風帶幾分淩冽,吹起少年如雪的白發。他轉着手下的長劍,乖戾而桀骜地喊道:“喂,伏淩君,你看到了沒有!”
他擡眼一望,本沒什麼在意,忽然見到了昭明太子那雙澄澈的琉璃眼睛。
昭明太子站在城牆上,十指緊緊扣住牆邊的灰塵,骨節慘白作響。
他眯着眼睛,一語未發,皇室威壓下那一寸寸的絕望,徒勞地張了張口。
昭明太子瞳孔顫動,戰場上的旌旗獵獵作響,在他眼底着上色彩。他喉頭滾了幾下,竟然隻喊了一聲,“騙子。”
他的呼吸很快沉穩下來,再也不看長厭君,轉身便向千軍指揮道:“諸君,聽我号令,東南方列陣排兵,三十五人一伍,行列位西!”
伏淩君拿下了喇叭,摩挲着下巴,“你被仙人跳了吧?兒子。”
昭明太子沉着臉,“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父親。此戰若輸,我魂飛魄散,以祭……”
斬戟沉沙也壓不住少年的肆意風流,朱紅長袍翻飛在他眉骨。
那一雙柔柔含情眼,依稀見得舊日風情。
昭明太子别開眼,淡淡道:“以祭亡妻,更祭鬼域萬千将士。”
長厭君聽笑了,神采飛揚般笑道:“怎麼,你們還有辦法?孤勸你們繳械投降,還能給你們留一條命。”
他抽出長生劍,劍刃從伏淩君臉上指到昭明太子臉上,嚣張道:“三劍之内,孤要鬼域奉孤為主!都給孤,上!”
顯明真君一怔,剛準備點上烈火,突然結巴道:“他,怎麼,拿到,醉花,間的?”
晏琳琅無奈極了,“昭明太子送的啊,你不是知道嗎?”
顯明真君連忙點頭,“對。所以,不能,上。這樣,不合适。”
溯君嗤笑一聲,二話不說抽出軟劍,幽冷的劍意一瞬殺開,他懶懶道:“道德?你是靈域的妖物,就不應該有這種東西。”
他淩空一躍,搶先殺在長厭君身前,綿延殺意為長厭君蕩空前方,臉頰飛開幾道傷痕,渾然不在意,一心一意道:“厭哥,你隻管往前,我為你殺掉所有敵軍!”
珏君抽開扇骨,輕柔地拍在掌心,笑吟吟道:“聽我号令,列陣東南,迎面殺敵。分列位東,取九州域圖方位。”
他為長厭君排兵布陣,殚精竭慮已經慣了,滿含愛意道:“厭哥,将士已備,你隻管往前,後方有我坐陣!”
晏琳琅踹了一腳顯明真君,從他身上搶走火種,火海乍現,她道:“阿弟,你隻管往前!”
好燃。伏淩君漆黑的眼裡,湧現出了赤紅的殺意,露出兩個虎牙笑道:“好玩!長厭君可太好玩了!”
昭明太子不明白他跟着敵軍燃個什麼勁兒,囑托道:“父親,你去東南方領兵。”
伏淩君渾不在意地應了一聲,将手中長弓轉變為劍。他踏空往前殺去,迎面撞上長厭君的劍。
兩劍相抵,發出铮然巨響!
長厭君虎口一震,咬牙側空一翻,斷劍轉式道:“老頭子,不是東南方嗎?你耳背,聽不懂你兒子的話了?”
“不必東南,吾會輸掉這場仗。”
伏淩君打斷他的話,心底卻像是好刀飲血,快意到忍不住戰栗起來。他眼底昏昏沉沉,隻能望見長厭君那一抹眼睛。
自初見驚心動魄的戰役開始,他應該就已經輸了。隻是自以為在玩鬧,直到現在才知曉。
少年人上千年仍然美麗的眼睛,深刻镌在心底。從此,一醉方休,萬千殺意,俱是繞指柔情。
長厭君被他炙熱又直率的視線燙了一下,竟然在戰場有了被調戲的錯覺,不滿道:“看好了,劍出!”
他應聲抽出長生劍,龍骨鑄造的劍骨閃亮無比,竟然直接刺穿面前人的右肩。
“你有病啊,老年癡呆了?”長厭君抽劍,吐槽道,“你幹嘛不躲?”
伏淩君悶哼一聲,鮮血噴湧而出,他不要臉地喟歎道:“既然吾知道了吾是真心的,那你就捅啊。床頭打架床尾和,老婆!吾上千年太無聊了!”
長厭君嫌棄地踹他一腳,早就被舔習慣了,一向不把人的真心當回事,連回應也不回應,直接碾着伏淩君的手背,嘲諷道:“真是條好狗,不過,孤不差你這一條了。”
他踩着伏淩君的手背躍起,城牆盡在眼底。長厭君的殺意愈來愈盛。
而面前昭明太子仍然屹立不倒,铿锵有力道:“我仍在,不死不退!”
不死不退?!
長厭君心底湧現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他本來想直接殺了昭明太子的,可昭明太子太努力了,如此保家衛國,當真是個好君主。
他心間一動,身姿躍在空中,直接收回長生劍,随意踢起酒壺,将鬼域萬千将士心中的醉花間拿起。
醉花間的劍鞘瑩亮閃爍,感應到昭明太子在前,主動放出千萬道璀璨的光芒。而天道一輪日光,撕破輕紗般的烏雲與紅月,照到醉花間之上,劍鋒更迅猛地蕩開。
一劍,斬掉鬼域無數士兵。
上古人域之君的佩劍,可以用來守城,也可以用來侵略。破掉一座城池,便是醉花間真正的開刃儀式,也是人域之君的成神儀式。從此,變成殺伐之劍,造就天下之主。
長厭君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到昭明太子的面色徹底發白,嗤笑一聲,“太子殿下,謝過你送來的佩劍了。還能送個成神儀式嗎?可惜孤已經成了神了,隻好用來滅掉你的國了!”
昭明太子捂住胸口,氣血翻滾,唇邊溢出幾絲鮮血,君子如玉如竹,仍然堅持道:“諸君,聽我号令,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