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時宴抱着劍興奮了一夜,鳥一叫就竄起來了,他跑到山上門前,等着師父出門。
半晌後,遊時宴等得腿都軟了,雪沒了腳踝,高聲喊道:“師父,師父,你别睡了,我們得接人!”
他被凍得兩眼一黑,找了個樹角蹲下,抱怨道:“怎麼回事?難道師父真被鳥吃了?”
他咳嗽了幾聲,這才想起自己沒披大氅,屬實是自找的冷,沒什麼力氣地縮成一團。
他正顫着嘴唇打哆嗦,門卻被人踹開:
“沈家沈朝淮,攜堂弟柳辰溯,前來拜見。”
來人将箫轉式縮小,沈家世族标配的白金衣衫披在身上,一頂玉竹鑲在領口,傲雪淩霜之氣盡顯。
柳辰溯面色煞白,似是走不動路了,靠在門檻上喘氣,耷拉着眼道:“堂兄,你别念了,這也沒人啊。”
沈朝淮微一斂眸,少年時期還沒長成的眉眼有些猶豫,“好,那先進去。”
“停,”遊時宴從樹跟裡站直了,臉被凍得發紅,“有人!你們等一下,我去喊我師父。”
二人一愣,沈朝淮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想了些什麼。柳辰溯突然站定,說道:“遊時宴,你不用找師父。”
遊時宴也愣了一會兒,指指自己道:“你認識我?”
柳辰溯點點頭,“你師父早就下去跟我哥說話了,讓我們兩個先來找你。”
遊時宴頓時委屈了,“他早就下去了?那為什麼不給我做好飯再下去!”
“嗯,他真過分。”柳辰溯漫不經心地應了他這一句話,墨綠色的衣衫濕答答裹在脖頸上,宛若蛇皮。
他盯着遊時宴的臉,不自覺舔了舔唇邊,脫口而出一句:“我喜歡你。”
遊時宴被這眼神惡心到了,嗆道:“你有病?不對,好像真的有。”
柳辰溯被他罵得一怔,将手從沈朝淮那邊甩開,一聲不吭走向遊時宴。
他這人長得太快,高出遊時宴和沈朝淮一大頭,這麼直勾勾走來,真有幾分吓人。
我有劍還怕你?遊時宴哼了一聲,手指往胸口包裹伸去,準備吓回去,柳辰溯卻一把摟住他的腰。
“遊哥。”
他抱住遊時宴,将臉埋在他的肩側蹭了蹭,自顧自說道:“我肯定見過你的。”
遊時宴被他身上的體溫凍了一下,牙齒打顫道:“我警警,警告你,師父讓我照顧你,隻是說說的,你再不讓開,小心我打你!誰知道你這病怎麼回事,萬一傳染我怎麼辦?”
柳辰溯哦了一聲,聲音無波無瀾,像個死人一樣,甚至加重了力道,摟得他喘不過氣了。
遊時宴推不開他,一擡頭見沈朝淮還在發呆,神情與枯枝落雪融在一起,端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一時間更氣了。
不是,這兩個人,上山找事吧?這樣鬧下去,别說見師父了,恐怕先得見閻王了。過分,打跑了再說!
他順勢揪住柳辰溯的領口,威脅道:“趁我師傅不在,欺負人是吧?還有,你往身上放了冰碴子嗎,凍死了!”
他一把将柳辰溯按在雪地裡,揮拳就要往他肚子上拄去。
沈朝淮神色一閃,又從身後揪住遊時宴的領子,“你——你,你在做什麼?”
遊時宴甩開他,惡狠狠道:“你祖宗我教育人呢,滾開!”
柳辰溯的神色寡淡的像沒知覺一樣,誇贊道:“遊哥厲害。”
遊時宴氣更不順了,一拳揮到他的肚子上,柳辰溯仍舊沒反應,沈朝淮卻一劍揮來,冷聲道:“既是奉命照顧堂弟,斷不能讓你動手。”
劍聲裹着飛雪,發出铮然聲響。四周栖息的鳥兒飛奔離開,羽翼交織内,銜出一片明亮的劍影。
遊時宴反應也快,抽出藏着的劍,一劍抵上去,“讓開,和你無關!你要真是關心他,剛才怎麼不出手?更何況,他明明知道自己有病,一個勁兒往我身上鑽什麼!”
沈朝淮輕易一轉,玉劍靈巧穿過遊時宴的手腕,一下将他手中長劍打下。
他抽身負劍,将柳辰溯扶起,對遊時宴冷聲道:“不是關心,是應該這麼做。自己爬起來。”
遊時宴手腕被打得升疼,抓起地上雪,揉了個雪團扔過去。
這雪團正扔到沈朝淮臉上,糊了他一臉。遊時宴心裡大為解氣,樂道:“别看我,你自找的!”
沈朝淮面色十分精彩,唇角抽搐幾秒。身後卻響起一句溫潤的人聲:
“遊時宴,站定。”
遊時宴眼前一亮,也不管手上的雪了,跑上去道:“師父,師父,他們剛才欺負我!”
師父甩開他的手,在寒風中,再一次重複道:“我讓你站定,道歉。”
什麼?
遊時宴難以置信地看向他,這一兇生生給紅了眼眶,大聲道:“師父,你聽我說,他們欺你眼盲,看不見騙你的。是他們欺負我,你不要被蒙蔽了。”
“誰欺我眼盲,我心裡倒是清楚。”師父邁步上前,精準地拿起他腳下的長劍,“哪裡來的?”
遊時宴啞了聲,“……我,對不起。”
長劍被那一雙帶着薄繭的手握住,山間烈陽,徐徐照亮無神的雙眸。師父單膝跪下,藥香彌漫出淡淡的苦味,眼紗随着動作微垂,終于牢牢擋住他所有的情緒。
他隻道:“道歉。”
遊時宴沒忍住,眼裡挂了一汪淚,咬唇看向沈朝淮,“我沒錯,是他,他們見我一個人在這裡,不說人話欺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