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霄看到他手上還捧着那隻叫花雞，臉色一變道：“怎麼還沒吃？”

少年再次跟他确認：“陸大哥真的不要嘗嘗嗎？”

換來的是陸雲霄的一張黑臉。

少年識趣的不再多言，捧着雞往後山走去。

陸雲霄皺皺眉，也跟着過去，他去到的時候，看到少年跪在一座小小的墳包面前。原本就瘦小單薄的身軀，雙手捧着雞。

他縮在那裡手長腳長，瘦的皮包骨頭，根骨分明。對着一塊豎立起來的破木闆說話：“阿娘，雞。”

他眼睛亮晶晶的，沒有看到悲傷：“你一半我一半。”

他真的就分了一半，很均勻的一半，拿荷葉包仔細裹着，刨個坑埋入土裡。

沾滿泥濘的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先拾起半邊雞屁股，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來。吃完之後，他眼淚才落下來。

“原來雞屁股的味道是這樣子的。”他抹了一把淚：“阿娘，還是不值得你拼了一條命啊。”

他吃完邊邊角角後，重新将他自己的那小半邊雞肉用荷葉包裹包起來，蹭到殺手身邊：“陸大哥你真好，有本事，我可以跟你一起混嗎？”

陸雲霄盯着他懷裡的小半隻雞看：“為什麼不吃完？”

少年低頭看着自己懷裡抱着的雞肉，恍惚道：“雞肉，很好吃。”

陸雲霄莫名點頭。

少年舔了舔嘴角，又咽下一口唾沫：“但是用來填肚子就可惜了。”

他又咽了一口唾沫，非常艱難似地道：“我拿去給小五阿六他們嘗嘗。”

這倒是出乎陸雲霄意料之外，擡眸看了少年一眼，他自己明明就饞的要死，偏偏還要先想到别人。

小五阿六很小，一個十一二歲、一個六七歲的模樣，平時拿着個破碗在街道上乞讨。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小孩，少年比他們大一些，偶有關照，一來二往便熟悉了。

如今流年不佳，被少年喊回來時，小五阿六也沒讨到什麼東西，不知少年在他們耳邊說了什麼，頹然目光一掃而盡，立刻高興起來。

他們抱着那個早就已經冷掉了的叫花雞就要吃，他們都是半大的小孩，吃了不得拉肚子。

陸雲霄歎息一聲，走了過來：“已經冷掉了，用火烤一下再吃吧，會更好吃。”

已經到嘴的獵物被生生奪出，小五阿六雙目如狼似虎，但看到陸雲霄冷硬的外表，又不敢多說，少年甜甜的哄了他們幾句。

陸雲霄生了火，破廟頓時變得暖烘烘。

陸雲霄先烤了一小會，遞給少年。少年分成兩半，分别給了小五阿六。

少年：“慢慢吃别噎着。”

陸雲霄看他一眼，他分明就饞的很，還非要裝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陸雲霄翻着手裡的另一小塊雞肉道：“這個也很快了。”

少年一臉期待的看着陸雲霄，一直誇他說他什麼都會，誇的陸雲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就是燒個雞？

他們吃得很慢很慢，依然在品嘗什麼美味珍馐，最後伸長舌頭将破碗舔了又舔，才心滿意足的抱着碗睡覺。

夜間，周遭有些冷，兩個小孩有點怕陸雲霄，遠遠的坐在一旁。

倒是少年抱膝坐在他對面，一隻手支着腮，歪着個頭，目光灼灼的看着火堆，火光在他眼睛裡跳躍，他的嘴角含着笑意。

分明是陷在泥濘跌在谷底之人，為何還是滿懷希望？

陸雲霄撥了撥火，淡聲道：“你流浪多久了？”

“啊？”少年擡起頭，雙目變得有些茫然，道：“好久了。”

他的母親本來是良家女，被當時還是太子的當今聖上臨幸之後，未婚先孕，當時大家都不知道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他母親迫于流言蜚語就搬到了外鄉居住。

所住之地窮鄉惡壤，連年的饑荒，少年自出生之日就沒得一頓飽。

今年沙塵暴更是将他們耕種之地給襲卷，徹底沒有糧食變成了流民。

記憶中，他從小到大就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

如今，這種日子他都過習慣了，沒覺得自己有多慘，倒是為陸雲霄唏噓不已。

火堆前，少年抱膝而坐支着半邊腮看着沉默撥火的陸雲霄。

陸大哥一張俊臉輪廓分明，五官立挺，目如朗星，行為舉止溫文爾，端莊雅正，一看就是個好人。

笑問：“陸大哥，是做什麼的呀？”

陸雲霄一怔，道：“流浪漢。”

少年眼睛一亮：“哈，跟我一樣！”

他往陸雲霄那邊靠了靠，但也不敢靠太近，離了兩個人的距離，撥了撥火，有些期待有些難為情道：“陸大哥，要不要跟我們一起？”

旁邊小五阿六嘻嘻哈哈吵鬧不已。

陸大哥看過來的那一眼，有一些冷。少年凍得一瑟縮，但是還是咬牙将脊背挺直了。

陸大哥眼神很冷，但出口的話還是挺溫柔的：“不了。”

陸大哥不願意，他也不好再提。陸大哥的眼睛一直放在火上，也沒有多看他一眼。

少年有一些落寞，沒多久倦意上湧就去休息了。

少年與兩個小孩相偎睡在陳破的稻草堆裡，睡容恬靜。他睡前還熱情招呼陸大哥要不要一塊取暖。

陸雲霄拒絕，靠在神台下擡頭，透過漏頂看向蒼穹。

小孩子太多了，明天再動手吧。

時值深秋，寒露深深，陸雲宵睡到半夜被凍醒，身上一股寒意。

睜開眼睛，身上蓋着個刺臉的東西，竟是個稻草編織的被子，上面已經濕透。

他看向一邊，少年跟兩個小孩緊緊的疊在一起，陷在稻草堆裡，少了稻草被，睡得不太利索，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