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刀不僅砍傷了馮钰,更是破開了她封閉已久的心門。從那之後,她再見馮钰時,心裡就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姑娘,在情愛一事上可謂是頗有心得,無論對誰都進退有度、遊刃有餘,唯獨對待馮钰,她時常感到舉步維艱,時常替他擔驚受怕。她懷疑自己是真的對馮钰動了感情。一定是動了感情,否則為何一想到來日分别,心頭便會感到一陣無法纾解的窒息壓抑。
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思緒觸及某種禁制,葉南晞觸電般地抽回手,側頭避開了馮钰的目光。
馮钰察覺到她的異樣,不明所以,剛想開口詢問,卻見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是已然抵達了目的地。
事情早已計劃完畢,葉南晞要做的也很簡單,隻需跟在馮钰身邊便是。
亦步亦趨的跟在馮钰身後進了糧鋪,糧鋪夥計見二人衣着不凡,隻以為是遇見了大主顧。如今的糧食雖然堪比天價,但對于真正的富貴人家也不過是貴了些許。
富貴的永遠富貴,窮苦的永遠窮苦。大災面前,真正受苦的永遠是平民百姓,上層社會的人永遠可以安樂無憂。
在與糧鋪夥計進行過一番交談後,對方引着二人往後面的糧倉走去。葉南晞一言不發地埋頭往前走,忽然餘光裡瞥見一道火光。她心頭一沉,随即擡頭張望,隻見本該在西南角上燃起的大火不僅時間提前,火勢更是在大風的鼓吹下失了控制,正在從糧倉往前堂蔓延。
“着火了——”
随着夥計的一聲驚呼,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守衛頓時從四面八方現身,一邊往外趕人,一邊匆匆忙忙的趕去救火。
千算萬算,唯獨漏算了一點——今日竟是個大風天,而那邊的不知道是誰點的火,也是個傻的,竟然絲毫不懂得随機應變,讓火勢發展到了這種程度。
葉南晞一把抓住馮钰的手,作勢要帶着他離開這裡,然而拉了一下卻是沒拉動。她回過頭,疾言厲色的斥道:“快走啊!”
馮钰站在原地,盯着遠處那一片火光:“不行,這火太大了,你看這火蔓延的方向,趙簡他們極有可能會被困在火裡,我得去救他們。”說着,擡腳便要往火裡沖。
葉南晞見狀,一把将他拽了回來:“你瘋了?你要怎麼救?”
馮钰環顧四周,四周都是亂紛紛的人群,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于是朗聲對葉南晞說道:“放火的主意是我出的,他們若因此有半點兒差池,我這輩子都良心難安了。”
葉南晞直視着他的眼睛,依舊是幹淨純粹,裡面透着滿滿的赤誠。葉南晞知道他人好,為着這點兒好,她願意以守護者的姿态陪着他,護着他一步步往前走。這簡直是個蹬鼻子上臉的過程,可是事情已經做到這一步,她已經舍命陪君子陪到了這裡,又豈能狠得下心逼他在這樣的關頭舍棄道義,陪自己去做惡人。
擡手将手掌抵在馮钰胸口,她在轉身的同時大喊道:“你先走,旁的事情交給我。”
馮钰沖着她的背影急切的大喊:“南晞……”
葉南晞邊走邊回頭,表情冷峻到了嚴酷的地步:“放心,死不了!”
她嘴上說死不了,卻也不是毫無風險。盡管她身上帶着各種各樣用來保命的高科技材料,就比如當年用在馮钰身上的噴劑,可是火燒不死她,不代表被火燒斷的房梁若是垮塌下來,不會被砸死。
可是事到如今,這些隐患全變的無關緊要。
四周亂紛紛的,葉南晞從虛拟背包裡取出一張隔熱毯披在身上,然後看準一處無人留意的角落,徑直沖了進去。
而另一頭的趙簡他們果然被困在大火中,明明距離那道門隻是三五步遠的距離,然而中間卻好似隔着天塹,竟是無路可走。
正是絕望之時,葉南晞突然從火光中出現,恍如神明将世。來不及與他們廢話,葉南晞背過身從虛拟背包裡掏出滅火噴霧,衆人隻見她一通搗鼓,未及看仔細便見大火裡辟出一條通路。葉南晞轉頭沖那群人高聲喊道:“帶着糧食快走!”
衆人不敢耽擱,一人一包糧食扛着便往出跑。門外等着接應的人早急成熱鍋上的螞蟻,此刻見同伴出現,高興的差點兒哭出來。
大火蔓延的十分迅速,眼看趙簡還想再回頭搬一趟糧食,葉南晞一把拉住他:“這房子不禁燒,不能再去了。”
話音剛落,眼前的門楣上的大梁頓時垮塌下來,“咚”的一聲砸在兩人面前。
趙簡心裡一陣後怕,回頭看向葉南晞,他的聲音發了顫:“多謝。”
趙筠這時從後面跑了過來:“快走罷。”
葉南晞随着一行人快速離開,轉過街角,她朝着馬車飛奔過去。若是不出意外,馮钰此刻應該已經回到這裡等她。
葉南晞在前面跑,趙筠緊随其後。他心裡也在擔心馮钰,生怕馮钰這頭會出什麼意外。然而世間事常常越是怕什麼,越是會發生什麼。
葉南晞掀開簾帳,望着空蕩蕩的車廂,臉登時褪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