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誰?”蕭綽一眼不眨地盯着葉南晞。
葉南晞不懼與他對視:“我是受張皇後之托,來護佑你性命的仙女。”
蕭綽蓦地一眯眼:“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世上哪有什麼仙女?”
葉南晞深吸一口氣,側頭看向殿外的天色。天光大亮,晴空無雲,全無要下雨的迹象,可她卻面不改色的說道:“兩個時辰後會有雷陣雨。”話罷,回頭對上蕭綽那一臉狐疑的表情:“你若不信我,不妨等等看,旁人有可能與我串通,老天爺你總歸是要信的吧。”
兩個時辰剛過,雷雨如期而至。
蕭綽站在飛檐下,看着雨滴淋淋瀝瀝的面前連成雨幕,同時伴随着陣陣雷鳴。他定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後才轉回身,快步走到葉南晞面前,目光裡的冷硬全沒有了,他眼裡盡是熱切與欣喜:“你真是我阿娘請過來的仙女?”
葉南晞輕盈的一點頭。
僅僅是借助系統看了眼“天氣預報”,便輕易哄得蕭綽對自己深信不疑。葉南晞笑微微的看着他:“怎麼樣,我沒騙你罷?”
蕭綽抿了抿唇:“我信了,阿娘臨去時的那句話是俯在我耳邊說的,周圍也沒别人,你若不是仙女,又如何會知道得那樣仔細?一個字都沒差。”他說完這番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連忙引着葉南晞進了裡屋,又特意吩咐了不許人随意進來。
二人隔着一張桌子坐了,蕭綽拿葉南晞當神仙,舉手投足間盡是恭敬。他壓低聲音問道:“敢問尊者如何稱呼?”
葉南晞雙臂伏在桌上:“葉南晞。”
“葉南晞尊者。”
“不不。”葉南晞一擺手:“沒有什麼尊者,就是葉南晞,你叫我南晞就行。我隻是個小仙,現在又是以宮女的身份出現在這裡,自然一點,你這樣萬一被人看見,容易讓人起疑。”
蕭綽連連點頭:“是是。”他垂眸看向桌面,思索着開了口:“阿娘請你來想必是知道我表面風光,實際上處處都是掣肘,身邊一個可信的人都沒有,才把你請到我身邊來。”
葉南晞嚴肅了表情:“你是太子,身邊一個心腹都沒有嗎?”
蕭綽擡眼掃了她一眼,重新把目光垂了下去:“這些年郭皇後借着各種名目将我身邊的人一一調走,我的老師,我的乳娘,還有我的伴讀全都走了,而換過來的又全是郭皇後的人。我知道郭皇後的心思,她要派人盯着我,随時準備除掉我,給老二讓位。所以我剛才才會那樣對你,我以為你是她派來的刺客。”
郭皇後表面純善,實際上心機頗深,野心極重。她在外從不當“惡人”,惡事向來都哄騙旁人去幹,自己坐享賢德的美名。
也正因如此,蕭綽無法和她正面起沖突,因為沖突一旦擺上台面,衆人隻會認為是蕭綽忤逆不孝、頑劣任性、不敬繼母,而郭皇後隻不過是位委屈又可憐的母親罷了。
葉南晞沉吟片刻,開口道:“你很敏銳,郭皇後的确準備對你下手了。”
蕭綽倏的擡起頭,眸光閃過一絲驚恐。
葉南晞柔和了語氣:“你别怕,我就是來幫你處理這件事的。我這邊收到了些消息,知道她準備在萬壽節時在你的飲食裡動手腳。”
蕭綽眉頭緊鎖:“這的确很像她的手段,直接刺殺的話太容易被查出來,萬壽節……”他沉思片刻:“那個時候宮裡情況混亂,什麼人都有,除了衆多官員與各國使者以外,還會有戲班與教坊司的藝伎,趁那時渾水摸魚再好不過。”
葉南晞直視着他:“所以那日無論你是要吃還是要喝,所有東西必須由我先驗毒。”
蕭綽鄭重的一點頭:“好,我答應你。”
葉南晞見蕭綽的眉頭仍籠罩着一層陰影,她趴在桌上,仰頭朝蕭綽擠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别擔心,一切有我在。”
蕭綽怔怔地望着葉南晞,他如履薄冰的活了這些年,頭一次聽到有人跟他說這樣柔軟又有力的話。心頭萦繞着一層淡淡的暖意,他眼裡掠過一抹浮光:“還有七日便是萬壽節,不如這幾日你就留在東宮,跟着我罷。”
葉南晞一點頭:“也好。”
為了方便辦事,蕭綽順手将葉南晞封了個女官的職位。底下人收到吩咐,立刻去找她的檔案,準備往上添筆記錄。然而找了半天,卻是根本找不到葉南晞的檔案。
宮内丢失宮人的檔案不是頭一回發生,有時檔案保存不當,發了黴的、泡了水的、被拉扯亂了的也時有發生。
為了避免被主子怪罪,管事兒的幹脆沒提這檔子事兒。如此一頭裝聾,一頭做啞,兩兩相合竟給了葉南晞在這個時代的正式身份——東宮侍墨女官,葉南晞。
雖是女官,可她不管事,隻服務于太子一人,正如頭銜中“侍墨”二人,說到底還是伺候人的。
不過蕭綽不讓她真的伺候自己,他是真拿葉南晞當神仙,事事禮敬有加。
很快,七日已過,萬壽節當日,宮内盡是一片熱鬧輝煌的盛景。長慶殿前大擺筵宴,各方賓客依照次序與禮節向永安帝獻壽辭。
蕭綽的座位被安排在永安帝下首位上,相隔不過十來步的距離。葉南晞作為侍墨女官站在蕭綽身後,默默觀察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周圍,就見永安帝精神健碩,可鬓邊的白發叢生;郭皇後容貌清麗,可笑容卻透着僞善;也看見蕭綽舉手投足間的局促不安,以及一群群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賓客,最後透過層層人牆,她無意間瞥見了一雙泛着淚光、飽含深情的眼睛,那是馮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