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最終也沒能看得了剩下的書裡都寫着什麼,因為季莊主看見他帶回來的東西後就勃然大怒,将那一堆東西都燒了個精光,還反複告誡他,山莊弟子們本就沒念多少書,他身為半個師父就該以身作則,不要帶壞了他的弟子們。
這是冠冕堂皇的說法,季修卻另有私情,陳放這家夥學東西飛快,沒開竅時說起臊皮的話就一套一套的,真讓他開竅了還得了?季修覺得必須得把他這種念頭扼殺在搖籃裡。
陳放連辯解兩句不是那種純粹低俗的東西都開不了口,甚至終于在這一天得到了禁止進入書房的禁令,如此一來他能去的地方也不剩下幾個了,陳放略有些傷心,但沒有傷心太久,畢竟禁令其實也不過是口頭上的一句話,他也不是第一次違反禁令了。
臨近中秋,按照以往的規矩,季修會讓弟子們離開淩霄山莊,回到各自的家中與家人團聚,今日下午,便有住得稍遠一些的弟子準備出門了,得此機會,衆弟子們又能休息一段時間了。
這種日子向來和自己沒什麼關系,以往二人交好時,季修逢年過節還會過問一兩聲,邀他到山莊做客,決裂之後自然就沒人會管他了,今年趕巧,還能湊個熱鬧。
中秋......陳放又算了算日子,他的時間不足一月了,但季修看上去還是那個季修,除了和他說話時的語氣可能略微柔和了一點,有時候還會把玩笑開回來,其餘還是老樣子,和解蠱條件中的“愛”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陳放難免歎惋,若是他早一點發覺自己對季修的情感會不會有所不同?早一點将真心托付對方,而不是直截了當地表示是為了解蠱,會不會現在自己已經和他修成正果了?
稍等一下。陳放忽然察覺到了什麼,仔細想一想,他似乎并沒有和季修明說過自己的心意,如此一來拉着他一道要看那些閑書更像是莫名其妙的騷擾,對方說不定還以為自己仍然是為了解蠱強人所難,雖說解蠱确實很重要,但是解蠱之後日子還得過呢。
可真一想到坦白,陳放又洩了氣。
坦白,最好的結果就是季修其實也和他一樣,早已心悅對方,但是太過天馬行空還是不要有多餘的期待了。最壞的結果就是季莊主确實很讨厭斷袖,當場就将他逐出淩霄山莊,自己隻有等着曝屍荒野。
不坦白,最好的結果是在剩下的日子裡成功感化季修,達成解蠱目标,到時候兩情相悅再互訴衷腸豈不是更妙。最壞的結果就是什麼也不會發生,季修還是那個季修,時間一到,他這短暫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真是艱難的抉擇呢。
前院無人,就正好讓他踱來踱去,将那院子犁了個遍。陳放思量再三,還是決定豁出去一把,剩下的日子反正也不多,越是臨近死期越煎熬,不如現在就得知答案吧。
敲定主意,新的問題又擺在了面前。這是不是算得上是告白?既然如此,他還是得精心挑選個地方,又不能離開淩霄山莊,遠了季修是不可能去的,思來想去,煙波湖畔似乎不錯,夏夜時分螢火紛紛,話本裡就經常這麼寫。
隻是把人叫過去似乎也顯得太過敷衍,于是他又找到了負責修剪竹園竹子的那位壯士,向他讨要了些砍伐下來的竹子,幸得竹園地方寬闊,他為了避着季修準備驚喜,特意又找劉管事收拾了另一間空房。
想當年他還未遇到季修之時,也還是個心靈手巧的半個工匠,可以在别人的鋪子裡混口飯吃,遇到季修之後也沒少用那些編織的小玩意逗人開心,隻是後來學會了用劍,逐漸也就忘了這些手藝了。好在他的手自己還記得,不多時就用細竹條編織了一盞花燈。
若不是時間太趕,他本來是該再精心準備一番的,連日子都要好好選擇,隻可惜死期将近,隻能一切從速一切從簡了,若是他還有命活到以後,一定會補上一個更加用心的約會。
待到戌時,在書房之中虛度光陰的季修就看見了某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對方礙于禁令不敢進屋,隻得在窗戶那邊晃來晃去,他假意沒發現,繼續看着手中早就不知所雲的書卷,直到對方下定決心,靠在窗台上,朝他微微一笑:“莊主想不想去煙波湖畔走一走,散散心?”
鬼鬼祟祟,遲疑許久,眼神躲閃,想必那煙波湖畔還有“驚喜”等着自己呢。
季修心中已有防備,他看着對方那期許的眼神,應了個“好”,反正無論是什麼,都隻是陳放的陰謀詭計罷了。
他倒要看看陳放準備了什麼驚喜,看見對方那期待又忐忑的小表情更是好笑,于是故意走得慢了些,再欣賞一下對方焦灼的樣子。
可惜路再遠也有走完的時候,當季修站在煙波湖畔,就知道自己的推斷并沒有錯,尤其是看到那一盞趕工出來還散發着竹子清香的花燈之時。
如果不是湖面孤零零的就這麼一盞花燈就好了,最好天色能再黑一點,可惜入了夏後白晝漫長,現在也隻能勉強算個黃昏。
夏夜,湖畔,花燈,看得出來陳放原本想要的是什麼,這氣氛怎麼想怎麼暧昧。季修已經有所準備,看來陳放是打算使用真情告白打動自己的招數了,臨近他的半年之期,所以手段也越發激烈起來了。可惜他已經看破了陳放的陰謀詭計,絕不會讓他得逞。
一想到這也算得上是另一種意義的較量,季修不免認真起來。
陳放偷偷觀察了一下季修的表情,沒有厭惡,隻是平淡,他好像并未意識到這暧昧氣氛,所以沒有什麼反應。但一想到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四舍五入确實是告白,他又不禁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