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歡伸手取下那件羽絨服,湊到鼻尖聞了聞,上面還殘留着陸笙身上的味道,顔歡的眼睛一下子就濕了。
那天,他就是穿着這件羽絨服,把他冰冷的手揣進了兜裡,捂到兩人手心都一片濕熱也舍不得松開,他肯定是記得的,才會再去買這件衣服。
他抱着衣服坐到了床上,想到之前所有的一切,幾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哭出來。
這時,他看到櫃子裡面有一個玻璃罐。
這個罐子應該是放在這件羽絨服後面,剛才他把衣服拿出來之後才露出來,顔歡放下衣服,把玻璃罐拿了出來,裡面還有東西,他舉到眼前一看,是一些折紙。
他想起來了,之前有一次,他在寝室裡瞥見過陸笙衣櫃裡有玻璃罐,隻是當時他并沒有在意,難道那個時候,他就在折紙并且往裡面存了嗎?
顔歡伸手扭開玻璃罐的蓋子,伸手拿出一隻折紙來,是一隻千紙鶴。
用的就是最撲通的紙,應該是從筆記本下撕下來的,但折紙的人很細心,每個角都折得很仔細,很漂亮。
顔歡心裡又酸又痛,他滑坐到地上,将玻璃罐抱在懷裡,伸手又從裡面拿了一顆小星星出來,小星星鼓鼓囊囊的,是他慣用的折紙方式,但是折的比他折的還漂亮。
他想着陸笙拿着紙條一點點折紙的樣子,心髒像是被一把锉刀慢慢地在磨,又麻又痛,細小的碎屑紛紛往下落,像是被風吹散的沙。
小星星被他指尖反複摩挲着,滑出了一個紙條的邊角,散開了一點,露出了一點墨迹。
裡面有字。
顔歡把千紙鶴放回玻璃罐裡,小心地将那個小星星拆開,裡面的字就随着鋪平的紙條顯露出來。
……
月光下你黑色的睫毛,
像一千匹沉睡的波斯小馬。①
……
這是……他給他讀過的詩。
顔歡看着這小小的兩行字,筆記是工整又漂亮的行書,是陸笙的字迹。
他曾經聽到那些情侶們黏糊的字句後,想要陸笙也說幾句好聽的,但陸笙很為難,那是除了接吻以外,他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又尬又羞的神色。
最終他也沒說出口,顔歡還無比遺憾地抱怨過幾句,但轉眼他就忘了,畢竟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用嘴說,用嘴親也可以。
後來,寒假裡給他打電話的時候,陸笙會拿着那本粉色還刷金邊的詩集給他讀詩,他一邊說着那書看上去像女孩子才會看的書,一邊窩在被子裡聽得耳朵紅透,甜蜜到恨不得整夜不睡,就這麼聽他一直讀下去。
顔歡的目光看向罐子裡那些折紙,裡面有千紙鶴,有星星,有愛心,有許多他曾經教過他的形狀,安靜地被存放在這個小小的玻璃罐裡,像是被囚困其中許久,等人發現,等人解脫。
他把小星星的紙條放到一邊,又把那隻千紙鶴拿了出來,拆開。
……
如果足夠勇敢,我會吻他,
可是當我走近他,一切都全軍覆沒。②
……
我的愛更濃,雖然看起來似乎更弱;
我的愛還是一樣熾熱,雖然看起來那樣冷;③
……
陽光緊緊地擁抱大地,
月光在吻着海水:
但這些接吻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要是你不肯吻我?④
……
熟悉的字迹,每一張折紙裡都寫了幾句小詩,就像每顆星星,每隻紙鶴,每顆愛心裡滿含的情意,耳邊仿佛還能聽到他低沉的聲音,緩慢地,帶着些澀意給他讀着那些情詩。
每剝開一張,就好像在剝開一層枷鎖,裡面藏着的,是一顆跳動的,滾燙的心髒,每跳動一下,似乎都在向他表露着愛意。
顔歡一張張拆開,一字一句地看,胸腔中炸裂的痛就像是他手裡這張被他拆開的紙,上面的每一道折痕都是一道傷口,流出的血是滾燙的,淚也是滾燙的。
紙張慢慢在他身邊鋪了一地,直到他拿出最後一顆折成愛心的折紙,他将這顆心一點點地拆開,拆的小心翼翼又心痛無比。
玻璃罐終于空了。
所有一切毫無保留地攤開在他面前,顔歡再也忍不住地崩潰大哭,眼淚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掉落下來,一滴滴地落到紙上,将上面的字迹暈開,模糊,哭聲在空曠無人的房子裡來回沖撞,留下痛苦的回響。
……
在我荒涼的土地上,
你是最後的玫瑰。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