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不以為意地“嘁”了一聲，“那這對沒名沒份的野鹣鲽豈不是要一拍兩散了。”

也有正直的人受不了這種紅口白牙污人清白的話，忍不住反駁道，“‘野鹣鲽’？足下怎能用如此不堪入耳之言侮辱大秦的将軍和大秦的公主？又怎麼會如此清楚皇宮禁苑的私事？莫非是趴在人家榻下聽的？”

“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足下為何如此一本正經。況且，大家都如此傳揚，必然不是空穴不來風。”

那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客人本着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一旁幫腔道，“送一個大男人給一個小女子侍疾，孤男寡女共處禁園，一待就是一個多月，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兩個人之間會發生什麼。”

末了，還故作惋惜着補充道，“要說蒙恬也是不容易，好歹曾是一戰逐退匈奴七百餘裡的大将軍，堂堂八尺男兒如今竟淪落到躲在婦人裙下苟活的地步。”

起頭的那個人不懷好意地笑道，“你懂什麼？這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足下不要吃飽了飯就開始滿嘴噴糞。”這話依舊出自那個正直的看客之口。

“你說誰噴糞呢。”起頭的那個人作勢就要起身毆他。

“誰嘴裡不幹不淨就說誰呗。”那個正直的看客邊說邊摸了摸放在漆案上的秦劍。

在大秦，能夠佩戴官制秦劍的人不是貴族便是有軍功爵位在身的人。

起頭的那個人最終還是在一旁人的拉扯下坐回了原位，不過嘴上還不忘倒打一耙道，“君子防未然，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蒙恬若真的不想讓人說閑話，幹嘛要入長安園侍疾呢。”

“需要我提醒閣下嗎？蒙恬是奉陛下之命入長安園侍疾的，皇命不可違。”

曾經幫腔的人繼續幫腔道，“君子論迹不論心，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最終都不是苟全性命于婦人裙下嗎？還說什麼忍辱負重，他以為他是卧薪嘗膽的越王勾踐呀。”

“蒙恬将軍是斷然不會做此等龌龊事的。況且，他早先甯願冒着得罪先帝的風險也要拒絕先帝對他和長安公主的賜婚，就是因為他不喜長安公主這種恣睢驕橫的天家貴女，即便因為今上的诏令被送入長安園，也一定不會與長安公主有什麼瓜葛的。”

“足下方才還質疑我們信口開河，如今自己倒是對蒙恬将軍的性情和為人信手拈來了？”

在市井造謠的人不知道自己這話算是踢到鐵闆上了。

隻見那位正直的看客坷面露微笑，将手中的漆耳杯輕輕放下，“當然了。我是他少小相伴的摯友，從小能穿一條纨裈（kun）的那種。我能不知道他的性情和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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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恬！你怎敢如此輕視我的愛意。

“公主……”

不得不說，作為長安公主的近侍，内者令景福還是十分了解她的喜怒的。

從那位正直的看客為了替蒙恬辯護而将她置于下風開始，嬴略面上的陰沉就如同一團滴在素帛上的墨漬一樣迅速擴散開來。

“将善水居的執事孟嘉請進來。”

景福知道她要問話，不敢遲疑，立刻叫了簾外冷汗直冒的孟嘉進來。

“那人你認識嗎？”

“有些面熟。”孟嘉摸了一把額上的冷汗，他倒是甯願自己不認識這位正直的看客。

“他所言非虛嗎？”

“公主是指……？”

孟嘉本來還想偏題替弟弟搶救一下，卻被嬴略陰沉着臉打斷了，“他是蒙恬的至交好友嗎？”

“是。他是蒙恬在上郡的稗将楊翁子。但……”

搶救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嬴略遷怒地一把将手中的什麼東西甩在了他身上，“好……足下可真是有個好弟弟！”

孟嘉猛地一激靈，東西摔在身上倒是不疼，就是被吓了一跳。

嬴略帶着一群侍從而去，離去之前，内者令景福還不忘将在此處買的“摽梅局”梅甘捎帶着揣進袖中，又朝孟嘉颔了颔首，而後才疾趨跟了上去。

孟嘉長歎了口氣，他這個弟弟……還是自求多福吧。

而後目光才瞥見了地上那一抹紅，原來方才長安公主是将一朵幹花甩在了他身上，難怪覺得輕飄飄的一點也不疼。

他蹲下身去撿起那朵破碎的幹花，拿在手中卻越看越眼熟，他是不是在哪裡見過這種花？

而後忽然拍了下腦袋，這不是許久之前他回蒙府探望弟弟時見他慌亂藏在懷中的那朵嬌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