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看懂了孟嘉眼中别有深意的目光,隻是垂眸不語。
“你如今是去給人家當男寵的,自然要有男寵的自覺。昔日宣太後愛魏醜夫,那醜夫未必是醜夫,可恬弟你……”
在孟嘉的一番掃視下,蒙恬竟然不由自主地更加挺直了腰闆,整個人的氣度顯得更加端方肅雍。
“年紀的确是有些大了,相貌在關中的一衆俊傑美男中也不算拔尖,隻有這氣質……也罷,勉強算個半老徐公③。這《詩》中言,‘女之耽兮,不可脫也,’。當年賜婚一事未成,不知公主如今是否還會對你這種半老徐公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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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台宮内,胡亥隻是比劃了幾下太阿劍就重新坐回皇位上,他很快又敏銳地注意到了中谒者令韓談口中的另外一個人。
“你方才說去宣召時蒙恬的兄長也在蒙府中?可是那個白日裡來長安園送域外藥物的贅婿庶兄?”
韓談是跟着胡亥在長安園見過那位“孟嘉”的,聞言點了點頭,“正是。”
胡亥的心思轉了轉,直覺哪裡怪怪的,“朕今日倒是忘了問他往長安園送的什麼域外奇藥?這奇藥一入長安園,朕卧病在榻許久的王姊就醒了,果真如此藥到病除嗎?”
身為胡亥身邊的資深谒者,韓談覺得自己應該不失時機的逢迎一番,“隻是湊巧罷了,番邦之物哪裡及得上我天朝奇珍。依臣愚見,是因為陛下屈尊親至長安園探疾,公主感及陛下的友愛之心,才能才能很快從病中蘇醒。”
這一番“不失時機”的逢迎成功将胡亥幾乎要觸及真相的直覺帶偏,“那麼,朕的王姊對朕的禮物可還滿意?有沒有對朕的禮物欣喜若狂?”
欣喜若狂?韓談憶及長安公主接到诏令的反應,他覺得那分明叫驚吓過度。
不過,他可不能這麼說,于是循着蒙恬的例子“潤色”了一番道,“長安公主自是對陛下的厚待感恩戴德。或許是病體未愈由兩名女史扶起還搖搖欲墜暈,随行的寺人乙還跟着扶了一把,聽聞公主被扶到内室之後還吐血暈厥了過去。”
胡亥聞言竟然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王姊對朕準備的驚喜很是誠惶誠恐。”
韓談隻能在心中暗自對這位公主的遭遇深表同情。陛下明知蒙恬拒婚一事令長安公主在關中顯貴之中顔面掃地,還讓這樣一個人來給公主侍疾,說什麼不絕主歡,是唯恐這位王姊沒有被自己氣暈過去吧。
胡亥确實是想羞辱一番在他面前裝病拿喬的長安公主,但并不想她真的被氣出個好歹,那就無人替他辦事了,遂又假裝關心道,“女醫丞有沒有替公主好好看診?”
韓談又轉而同情起女醫丞夏無疾來。可想而知,若長安公主真被氣出個好歹,那隻會推鍋給女醫丞夏無疾沒有好好替公主看診,而不會怪罪到胡亥本人這個始作俑者頭上來。幸而,夏無疾不是隻會依靠家世的沽名釣譽之徒,着實有幾分真本事。
“女醫丞當時就拍手叫好。”
“嗯?”這下輪到胡亥驚訝了,竟然有人能比他還能玩抽象。
韓談卻有理有據地解釋道,“女醫丞說她事先給公主服用了治療受損聲帶的湯藥,公主将喉中積累的淤血吐出來就可以開口說話了,再好好将養一番應該嗓子就能恢複如常了。”
事實上,女醫丞夏無疾當時的診斷也并非全是權宜之言,嬴略的聲帶确實被太阿劍所傷,又逢高燒昏迷數日,以至于有淤血積累在喉中,雖然不至于嚴重到口不能言,可到底有礙言語,所以她才對症下藥。
“原來如此,那朕就等着王姊對朕‘感恩戴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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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竟肯把蒙恬當作禮物送給她?!
蒙恬竟然肯被當作禮物被送給她?!
内室之中,嬴略坐在鏡前随手把玩着一朵風幹的绛雪百思不得其解。
尚卧秦衣鋪完錦衾後,又來到案前拿着象牙篦替嬴略篦頭,“婢子不知公主何時竟喜歡耐冬了?”
“這不是你們在園中摘來供我把玩的嗎?”
“不是啊。這是公主那晚昏迷着被送回長安園的時候手中一直緊握的東西,還是保傅親自把它拿了下來。難道不是公主珍愛的東西嗎?”
話正說着,因病休養許久的内者令景福回來複職了。
一進入内室,她就對着嬴略先行了大禮。
“快起來。”嬴略因為膝蓋受寒,隻能坐在案前叫她免禮,欣喜道,“你的身體好了?”
景福接過秦衣手中的象牙篦替嬴略篦頭,“婢子的身體若不好,保傅也不放心讓婢子近身侍奉公主。”
“保傅隻是看着嚴厲,其實是個面硬心軟的人。你們都是她一手帶起來的宮人,她怎麼能不疼呢?她讓你休養這麼久才複職,不隻是怕你過了病氣給我,更是擔心你的身體沒有好全。”
景福不置可否,保傅萬熹或許是真的關心她的身體,但也是真的嚴厲,想起方才被保傅罰她抄錄宮規百遍,手都忍不住想抖了。不經意間又瞥見了嬴略擱置在案前的紅色耐冬,忽然就想起了保傅問詢她棠華宮變時發生的事。
“公主,婢子想這朵绛雪會不會是蒙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