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怎麼了!”
孟嘉的手腕被蒙恬緊緊鉗制,一股難以容忍的痛感瞬間襲來,仿佛他就是一個被他刑訊逼供的胡人俘虜。他自認為不是一個文弱的男子,但被小了十歲的弟弟這麼猛然握住了手腕,竟然半分也掙脫不掉。
他不禁後悔方才為了激這個弟弟故意語焉不詳,這下是“訓”鷹不成反被啄了手,于是趕忙出聲解釋道,“人應當無大礙,隻不過是昏迷至今未醒而已。”
“什麼——”
蒙恬松開了他的手,卻是大步就要邁出門。
這次換孟嘉拉住了他。
“你忘了自己現在正被幽居府中嗎?上次沖動之下被皇帝陛下罷了官,如今可沒有第二個官再被罷了。”
孟嘉的話冷得像瓦當上滴落成冰的冰碴子,蒙恬被他的話拉回了理智,生生止住了腳步,隻是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光亮。
“别以為我不知道,上次闖宮救人,雖然是宋懷子托你做茅焦的‘引路人’,但以你為官多年的交際,完全可以不用自己去。即便你跟着去了,最後不還是一樣把關系托到少府章邯②那裡去,才讓他手下的中谒者令突破趙高手下郎中谒者的封鎖幫你們通禀到皇帝陛下那裡去。”
蒙恬訝然地看着自己的大兄,這些細節他從來沒有透露給别人。
“别這麼看着我,雖然我已經離開秦廷十多年了,但是對于秦廷的官僚體系,我知道的不比你少。”
孟嘉繼續解釋道,“秦在未統一天下之前,所設内史一職幹系重大,不僅負責掌治京師,而且主管全國财貨,其下又設平級的大内、少内和少府。大内分管谷物、服章器用等物資;少内分管王室私用錢财等财貨;少府則隻分管苑囿池澤等地利之稅。後來,先帝為了集中兵力對胡人用兵,這才将内史手中掌管全國财貨的職能分派到了少府身上,另設治粟内史主管天下的谷物①。”
因此,他早就看出了蒙恬和茅焦那晚入宮求情的門路,“少府章邯幾年前還是你的屬官,你托他辦事,這點情面他還是要賣你幾分的。”
蒙恬不置可否,“那也是十年前的情面了。這些年我在外征戰,遠離秦廷,與同僚間的關系也有所疏遠,并不确定他是否會賣我這個情面。”
這話倒是不假。
如果不是遠離秦廷多年,陽周驚變時也不至于淪落到幾乎無人相救的困窘局面,如今失官落魄,蒙府門前更是門可羅雀。大約也是為了避嫌,除了大兄孟嘉,竟無一人前來探視。
人情冷暖,可見一斑。
“如果連共事數年的屬官都不賣你這個情面,你還指望怨恨蒙氏的趙高能賣你這個情面嗎?”
孟嘉毫不留情地指出弟弟那晚的冒失,“當時的情形,分明是你親自去了也沒用。你明知道陛下想要找個由頭罷你的官,你還上趕着去給他送這個由頭,你是昏了頭嗎?”
“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出事。”
蒙恬其實想說的是,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再有事。
“我看你不是昏了頭,而是亂了心。”
做為過來人,孟嘉的話一錘定音,他将龍淵劍重新遞給蒙恬,“我雖然不知道你因何對長安公主從無心到亂心,但想來如今要借你的劍璏給長安公主一用不是難事吧。”
“我的劍璏?”蒙恬接過自己的龍淵劍,這才想起來他之所以被素帛暴露心迹就是因為大兄來案前拿了自己的龍淵劍。
孟嘉終于将今日來探視蒙恬所負的“使命”娓娓道來,“是啊。宋懷子說你的劍璏是公主蘇醒的一劑‘良藥’。”
蒙恬了然,“我明白了,是因為安息香。”
孟嘉有些意外,“你知道自己的劍璏是一塊價值連城的安息香?”
“安息香,西國之香,若不是因為它有開竅醒神的功效,我也不會把它做成劍璏常配腰間了。”
說罷,蒙恬毫不遲疑地從龍淵劍上卸下劍璏,遞給大兄孟嘉。
“你可想清楚了?将軍無故,劍不去身。你若是把劍璏給她,短時間内就不能随身佩戴寶劍了。”
蒙恬輕描淡寫道,“一個沒有兵權的将軍,即便随身佩戴了寶劍也不過是佩戴了一件無用的裝飾品。”
孟嘉接下安息香,還不忘打趣道,“我早知你會這麼說。從看到你舍得拿寶劍龍淵來壓素帛,我就知道這朵嬌花在你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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