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這樣說,孟嘉卻有些心虛,且不說他因着贅婿的身份已經從蒙改姓孟,就是這個弟弟素來剛強自主的品性也讓他有些心虛。
不過,這個女子的邀約他還真拒絕不了,在這件事情上,他隻是個傳話人。
他有意逗一逗這個小他十歲卻比總是他還要顯得老成持重的弟弟,“還是說,你已經有了心儀之人,準備即日成婚?”
“我……”
蒙恬氣悶,他能說什麼?難道對大兄說夢裡什麼都有,新婦會有的,子嗣也會有的,他已經在夢中娶妻生子,隻等着現世應驗,讓大兄不要太操心。
“總之,娶妻生子之事我心中有數。大兄還是不要太操心了。”
“你說你,連天子之女都能拒絕,也不知什麼樣天仙才能合你心意。那明日之約你赴還是不赴?”
蒙恬喝了口悶酒,随口找了個托辭,“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如何能去赴約。”
“你若實在為難,拒絕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拒絕人家了。”
蒙恬擡起頭,卻發現孟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明日約我的人莫非是——?”
“長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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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公主接到二世皇帝突然置酒棠華宮的邀請很是奇怪。
不止她奇怪,收到邀請的諸位公子公主都覺得不可思議。
以往宮闱設酒筵,無論要宴請群臣,還是宴請宗室,都會提前通知。
棠華宮十月十五置酒宴請宗室諸子雖是先帝時的舊例,但二世即位之後并沒有提前通知此事,此前公子将闾來拜訪她時也曾說起過,今上初立,新政待興,恐怕記不起來這棠華酒筵了。
而且今上為公子時,除了自小一同被養在先帝膝下的長安公主,與其他兄姊都不親近。
他們都以為今年不會有宴樂兄弟的棠華酒筵了。
公子将闾是在母親趙夫人的檀宮①内收到棠華宮置酒的請書(請柬)的。他本來也以為今年十五團員之夜不會有宴樂兄弟的酒筵,所以特意入宮陪伴母親和在母親宮内養病的弟弟。
母親趙夫人還是老樣子,因生育有他們兄弟三人而逃脫了為先帝殉葬的命運,但是今上也不允許他将母親接出宮奉養,理由雖依然是趙夫人為先帝後宮,出焉不宜。但未嘗不是懷有将育有子嗣的先帝後宮嫔妃當作人質留在後宮以牽制先帝諸子的心思。
他歎了口氣,少弟毋傷的病情不知為何急轉直下,宮中太醫明明說過毋傷腳踝上的蛇毒已拔,近日卻突然高燒不退,甚至開始說起胡話來。
幸而是在母親宮内,這些“胡話”不至于外傳出去。
趙夫人看着公子将闾在殿内拿着請書來回踱步的樣子,憂心道,“兒啊,若是實在為難,能不能不去赴宴了。”
将闾看着殿外天光已盡,昏昏沉沉中飄起鵝毛大雪的天氣,歎了口氣,“别人也就罷了,還可以拿雪天路滑作為借口不去赴宴。可我偏偏今日進宮拜見母親,人就在宮内,不便不去。而且,傳話的寺人特意說了,今上點名要母親釀造的棠華酒宴請諸兄,我怎麼可能逃脫得了呢。”
少弟毋傷病中的呻/吟聲從内室傳來,他垂眸歎氣,他若是不去,恐怕毋傷的病也不會好起來了。
趙夫人待在宮内數十年,對于宮内的情形自有一種敏銳的嗅覺。
要她釀造的酒倒是不難,怕就怕此次赴宴要的是她兒子們的性命。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提醒道,“你上次不是去了長安宮向長安公主打探夜遊禦園那夜的情形嗎,那天你回來說長安公主還是顧念手足情誼的,不如叫上她一起赴宴,她自幼與今上交好,今上不至于連她也……”
公子将闾歎了口氣道,“母親,長安公主是個顧念手足之人。可是諸子之間她最親近的還是皇位上的那個兄弟。她自小就是個聰明的人,從來不會觸犯真龍天子的逆鱗。從前,她知道先帝厭惡别人提起身後之事,所以從在太子之争上多說一句話;如今,她知道今上忌憚我們這些兄弟,恐怕即便諸子相争,她也隻會作壁上觀。”
趙夫人有些慌亂,“那……那我們能怎麼辦呢?”
“人的命……哪裡能由得自己做主。”
像是為自己餞行一般,公子将闾飲了一卮母親宮中的棠華酒才起身赴宴,走至門前,最後對着自己的母親道。
“母親,我走之後,一定封閉宮室,我怕……夜裡有豺狼虎豹誤闖進來。”
仿佛是預感到了什麼,趙夫人慌亂着前去追趕自己的兒子,卻終究沒能走出那道宮門,眼看着自己的兒子消失在一片大雪茫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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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華宮内,胡亥不無遺憾道。
“今日朕欲與兄姊齊聚一堂共叙手足之情,怎麼有些人偏偏在此時告假不來了呢。”
長安公主嬴略在下首谏言道,“陛下,王兄高自歲首之宴後就染了風寒,已經幾次三番請了太醫前去府内看診。恰巧我來時,碰見王兄府内的詹事丞又來宮内延請太醫,故托我向陛下告假。”
沒想到,一向對長安公主這個王姊和顔悅色的二世皇帝此時卻态度冷淡,“下次有恙,讓他親自來朕面前告假。”
轉而,他又擺起一副笑臉對着公子将闾道,“我聽聞今年的棠華酒釀好之後,王兄竟是先送去了長安宮給長安公主品嘗,等了這麼久也不見給朕這個王弟送一些。莫非王兄隻認長安公主做手足,不敬朕這個皇帝陛下做手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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