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略毫不畏懼地迎上胡亥質疑的目光,反問道,“我倒想問問陛下,為何會以為我對蒙恬有私心呢?”
她可沒有忘記,從沙丘行宮開始胡亥就在屢屢試探她對蒙恬是否有私心。
“從沙丘行宮到秦廷會審,王姊以為朕沒看出來你是在處心積慮為蒙恬求情嗎?秦廷會審那日朕不過是看在王姊的面子上才不細究蒙恬的罪過,若是真的按丞相和趙君所言依法案治,王姊以為蒙恬可以全身而退嗎?”
“臣是為大秦、為先帝、為陛下才出言力保秦國棟梁,臣問心無愧。”
“王姊這些大義凜然的話可以搪塞别人,卻騙不了朕。朕與王姊少小相伴,你會為什麼樣的人動心,朕比你自己還要清楚。”
“陛下多慮了。迄今為止我與蒙恬不過見了兩面,何來的寤寐之思,關雎之情。”
胡亥煩躁的心情剛剛和緩,卻又聽嬴略道,“但是男未婚女未嫁,即便日後我為他動心,又有何不可呢?”
一想到王姊為蒙恬與他生死對峙的夢魇可能成真,胡亥忽然暴怒地一揮袖子,“當然不可以!”
緩了緩,他終于還是對自己的王姊做了些讓步,“你可以對他有私欲,但絕不能對他有私情。”
嬴略心中的狐疑卻更甚。起初她以為她的王弟是忌憚先帝諸子與先帝重臣私相勾連,如今看來他更像是忌憚她與蒙恬私相授受?
起初她以為她的王弟是忌憚先帝諸子與先帝重臣私相勾連,如今看來他更像是忌憚她與蒙恬私相授受?
“陛下到底為何如此在意我對蒙恬有無私情?”
胡亥隔着錦衣華袂緊緊握着她的手腕,“因為你是朕的王姊,朕不希望你私心裡愛重别人勝過我!”
嬴略對上胡亥那張漂亮的臉蛋,起初她就是為這張臉蛋動心,所以才将年少失恃的他帶至北宮。
如今這張臉蛋愈加妖冶漂亮,隻是這個小狼崽的心她愈發看不透了,她撫弄了一下他鬓邊的碎發,像少時那般柔和又耐心,“阿亥,你我始終是血濃于水的手足,豈是外人可以比的?”
她說蒙恬是外人。
胡亥臉上陰鸷的神情漸漸緩和,他松開了嬴略的手腕,轉過身去隻留給了她一個高傲的背影。
“朕希望王姊能永遠記得這句話。”
眼見胡亥這個小狼崽子的毛已經被捋順,嬴略騰出手來揉了揉被捏得發紅的腕子,“那麼陛下是否當我是血濃于水的手足呢?”
“自然。”
“臣請陛下徹查禦園現蛇一事。肇事之人包藏禍心,膽大于天,竟敢在皇帝陛下的禦園放蛇,今日是誤傷了公子毋傷,焉知來日咬到的不是陛下?此事絕不可姑息。”
“朕說過,此事朕會交由郎中令嚴審。”
“管理禦園的園尉是郎中令的胞弟趙成,禦園冬夜現蛇一事,陛下若是交給郎中令一人審查,恐怕和竊賊搜查贓物沒什麼兩樣了。”
“王姊這是對趙君有偏見。郎中令乃朕左右近臣,扈衛天子門戶,宮闱禁苑出事理應交由趙君審查。此事無須再議。”
末了,他的語氣稍加緩和,“時辰不早了,王姊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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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高深夜接到二世宣召,匆匆解履進入宣政殿下拜,“臣趙高拜見陛下。”
胡亥背對他問責道,“趙君可知禦園現蛇一事?”
“此事幹系重大,臣一聽聞此事便立刻帶人前去查證,在園尉的幫助下已經查明此事乃園中寺人失職之過。現人證物證俱全,等候陛下審查發落。”
“哦?”
胡亥轉過身來,别有深意地笑道,“郎中令‘審查’的手段倒是比我預想的快許多。”
趙高愈發恭謹,“臣本微賤之人,有幸蒙皇帝陛下擢升才得以位列九卿,自然感恩戴德,盡心竭力為皇帝陛下分憂。”
胡亥并未立即召見趙高所說的肇事之人,而是慵懶地靠在漆幾上,似笑非笑道,“肇事者是個寺人?朕還以為此事并非人為。”
這句話倒是打了趙高一個措手不及。
他早早準備好了罪證和替罪羔羊,自以為必然應對得當,結果二世不誇他效率奇高,反而覺得此事并非人為。那他之前的一番準備算什麼,無事生非,庸人自擾嗎?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罵教了胡亥十數年,他仍然是始皇諸子中的一朵奇葩。
不過,胡亥從小到大都是如此,他的言行都是從來肆意胡為,不能以常理考慮。
雖然心中覺得十分不爽,趙高面上依然恭謹有加,“陛下說得對。臣回去之後定會謹慎核查此案。”
胡亥揮了揮手,意有所指道,“不必了。趙君在宮中仕宦多年,又精通秦法,宮中審案的‘合法’程序和‘取證’手段你比朕熟,朕自然不會‘質疑’趙君。”
“不過朕想知道趙君這一番折騰到底想針對誰?”
剛剛如釋重負的趙高聞言又立刻警覺起來,“陛下是懷疑臣?”
“王姊說将此事交由趙君審查和竊賊搜查贓物沒什麼兩樣,趙君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