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這原因趙政不會告訴對方，明明他們才是最親近的人，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他們共用一具身體……

可陛下竟然同自己的“仇敵”表現得那般默契，他那狠厲果決的行事風格竟然會因為甘羅而改變。

但其實嬴政的手段從來對事不對人，在江山社稷上表現得狠厲果決，但在為人處世上顯然比趙政要成熟穩重上許多。

嬴政疑惑道：“那你方才在醋什麼？”

“誰醋了？”趙政表現得心虛，連聲音都放大了幾分，“寡人這是生氣。”

“哦~”嬴政拉長了尾音，對方的情緒自然被他所捕捉，秦王長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他也不戳穿趙政，左右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他告訴對方，“成大事者總該有點心胸不是嗎？”

趙政對這話顯然不贊同：“寡人要是沒有心胸就不會讓你和他談了。”

嬴政算是瞧明白了，話題隻要還在甘羅身上，他們就能繼續無休無止下去，幹脆轉移了個話題：“想吃朹（即山楂）嗎？”

趙政反問：“你看見了？”

“沒有。”嬴政答，趙政沒有看見，他怎麼能看見？這是什麼愚蠢的問題，“正是朹成熟的季節，街市上應該有人賣新鮮的。”

趙政有些懷念那酸甜的味道：“那我們走走看看？”

趙政花了幾枚銅錢從大娘那買了她家今早從山上摘來的所有的朹，用衣袖抱着一堆紅色的果子，怎麼看都不算是有威嚴的樣子。

取一枚果子在衣衫上随意地擦了兩下便投入口中，随着那酸甜的汁水彌漫開來的還有他的記憶……

在趙國的那幾年的生活過得艱苦，趙政時刻記得那時的屈辱此志不忘，立誓等來日定要千倍百倍地報複回去。

可除卻那些痛苦的掙紮以外，還有些溫暖的美好，可那溫暖太過渺小，很快地便被苦難所吞噬了。

平民百姓沒有資格吃肉，甚至連那些口感稍好的糧食蔬蔡都沒機會吃，更遑論時刻被趙王“惦記”着的秦國質子？

所有的食物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因為沒有油水的緣故讓本來就口感不好的食物更是難以下咽，趙政的外祖在趙國，可趙姬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能照拂一二已是難得，若讓娘家養着那就是大逆不道了。

食物本就是作為果腹之用，趙政為了識文斷字、為了學那些治世經典、為了學君子六藝……

受的那些折辱才是讓趙政難以釋懷。

彼時，山上的那些酸甜的果子就成了趙政為數不多的甜。

即便再早慧也不過是幾歲的稚童，因為成長環境強行遏制掉的孩童心性也總會表露出幾分。

山上多蟲蛇猛獸，他自然是不能去的，即便是想去，那小短腿也怕是要走斷了才走得到山腳下。

小趙政算着季節，想着這個季節什麼果子成熟了，隔壁的叔叔嬸嬸們會送幾顆給自己嗎？

小趙政的小肉手顯得格外糾結：那些也是可以賣錢的，要了是不是不好？

最終欲望戰勝了理智，小趙政想，不如下次再幫叔叔嬸嬸做點活好了。

趙政看着懷中的這些果子生出了一些滿足，幼年時舍不得吃的東西，現在可以吃個飽了:“皇帝陛下，好吃麼？”

“好吃。”嬴政答，他總覺得趙政的背後有根小狗尾巴在歡快地搖晃着，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又這般輕易地被哄好了。

原來他曾有過這樣的時候，隻是沒有人願意用幾顆朹哄那時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