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倒不知道這個年紀的自己除了喜歡與自己争鋒相對以外,竟還這樣的活潑,或許吧,或許從十三歲時起坐在這個位置上,連真心實意的說個話的人都沒有,也會感覺到孤獨。
趙政一時無言,被皇帝陛下的這個比喻逗笑了,連聲音也放軟了幾分,倒像是那麼回事:“那請問陛下何時臨幸妾身?”
還真的順着杆子往上爬了,嬴政不由得失笑:“你且等着吧。”
明明同樣是批閱奏章,今日卻不同以往,似乎多了一分愉悅的舒心。
嬴政并不讨厭這樣的感覺:“你什麼時候消失?”
趙政替嬴政落筆:“寡人能陪你久些,你不高興嗎?”
嬴政漫不經心的答道:“若非不得已,朕更喜歡一個人獨享這具身體。”
趙政輕笑:“巧了,寡人也是。”
彼此間又是片刻的無言,他們依舊會搶奪身體的控制權,卻似乎比以往更默契了些,至少不會出現那左腳絆右腳的事情。
約莫處理了近半的竹簡後,嬴政才又開口:“忘了問你,王翦将軍那邊怎麼樣了?”
趙政微訝:“即便白日裡你不在許多的細枝末節你不清楚,但憑借你的才智從那些密信裡看不明白麼?”
嬴政不可置否:“朕并未私下看過那些布帛。”
“為何?”趙政不解,他們在彼此間毫無秘密可言,以他對自身了解、對對方的了解,沒道理不看那些密信。
“沒必要。”嬴政言語淡然,随後又補充了句,“朕想看看這個年紀的秦王有多厲害。”
這世間嬴政能夠全然信任的也隻有自己了,許多事情他不會幫忙,而對方需要他矯正的自然會去矯正。
既然是秦王政,自然不該也不會甘願在他的羽翼下成長為一個無能之人。
聽及嬴政的言語後,趙政在這一刻心胸激蕩,左手觸碰上右手,他們用身體進行了一個短暫的交握:“你那樣了解少年時的自己,他又怎麼會讓你失望?”
嬴政聽他侃侃而談:“呂不韋自然知道我們那日出宮做了什麼,不出半月就坐不住了,試圖籠絡王翦将軍,而如今王翦将軍也有所‘松動’ ……”
趙政的言語在這一刻戛然而止,天地在這一刻陷入了寂靜聽不見任何的響動,可對方的聲音在心中萦繞徘徊,竟有那麼一瞬間的怅然若失。
嬴政擱下了朱筆,行至銅鏡前端詳起這幅樣貌來:還太過稚嫩,需要曆練的還有許多,心性卻遠超尋常人,也不愧是秦王政了……
他是這幅模樣嗎?容貌别無二緻,但又似乎不是,占用了這具軀體的自己同這個年紀的趙政還是能瞧得出些許不同的:從神态中、從舉止裡、從眼睛……
旁人或許瞧不出,但少年趙政明顯要比自己要活潑熱忱,此時的他少年意氣,母親不曾為他生下弟弟,長安君不曾反叛,昌平君不曾回到楚國……
有最高遠的理想與抱負,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無妨,自恃他一個人就能跨過所有的荊棘與風雨,是那樣的驕傲、不可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