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崩逝,趙高手持遺诏與李斯面面相觑,二人各懷心思,趙高朗聲道:“來人,将陛下送往九原的诏書截下,要快。”
李斯阻止道:“不可,陛下方才崩逝,趙大人這是為何?”
“李大人,為人臣者,自然是要為君主分憂。”趙高說以利害,半威逼半利誘,“若公子扶蘇繼位,于李大人有何益處可言?
你我與扶蘇公子無甚交情,恐怕最後連這相位都要拱手讓人。
扶蘇公子與蒙恬交好,蒙家世代功勳,蒙恬将軍更把持着一整個九原兵團。
李大人想想,以您的名望、才能、勢力,能勝得過蒙恬嗎?
到那時,這丞相之位怕是要交給他人來坐。
李大人辛苦半生,當真甘心嗎?
如今無人知曉陛下病逝,公子胡亥在這沙丘宮中,我們何不如将遺诏截回,改了這诏書,擁立胡亥公子為新君,那到時自然胡亥公子會感謝您的,您還是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李斯猶豫了,而在屋内飄來飄去的趙政氣急敗壞,恨不得将這兩人一劍刺死:我剛死就要造反,你們真的是好樣的,李斯你是不是傻?趙高是胡亥的老師他們兩是穿一條褲子的,可你要是與之沆瀣一氣,作為那個為數不多知道遺诏有異的人,妄談什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來日怕是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轉念一想,如今沙丘宮在趙高的把持之下,诏書都能截回,李斯是不答應也要答應了。
趙政眼睜睜地看着趙高篡改遺诏:扶蘇為人子不孝,其賜劍以自裁。将軍恬與扶蘇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謀,為人臣不忠,其賜死。
他們沆瀣一氣,蛇鼠一窩,未将始皇帝崩逝的消息昭告天下,而是假裝始皇帝還活着,在回鹹陽的途中照舊将膳食送至皇帝車駕中。
正值酷暑,屍首腐爛生臭,而趙高将死魚置于車上,用魚腥味掩蓋屍臭味,三月後至鹹陽,世人才知始皇帝崩逝,胡亥繼位……
趙政一路上咬牙切齒的跟着,氣得七竅生煙,幾乎要被氣死過去,有些不清楚是為了自己生氣,還是為了“他”:他可是始皇帝啊,那個掃六合平四海擊匈奴征百越的始皇帝啊。
你們就這樣在他死後篡改诏書擁立他人為帝,你們就這樣任由屍體腐爛為了掩蓋屍臭将他和死魚放在一起。
他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的始皇帝,生前有如日月,何等的光輝、何等的肆意,死後卻成了這樣。
英雄遲暮,誰又能夠避免?
還有那蒙恬手下的幾十萬的将士是擺設嗎?扶蘇說自盡就自盡了?
趙政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更有些心疼那個回來找自己的始皇帝,他旁觀着自己的晚年,旁觀着另外那個趙政的人生,心中無限哀戚。
像是有一把匕首刺入胸膛狠狠地翻絞了幾下又抽出,現下不斷地往裡面灌着風,不得喘息……
眼前的場景逐漸褪色,趙政從夢中驚醒大汗淋漓,粗喘着起身平複着心緒,那淺金色的光芒灑入窗子,又是日暮時分。
嬴政的聲音響起,似是好奇又似是調侃:“又做什麼噩夢了?你最近總在白日裡睡覺。”
趙政言語憤憤:“還不是你?晚上不睡覺。”
從前是氣他侵占了自己的身體和時間,可在見了對方晝夜不眠的殚精竭慮後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萦繞心頭,連趙政自己都無法分辨。
嬴政辨認了一下這具身體此時的情緒後言語笃定的說了句:“你又在難過了。”
趙政的眼神晦暗不明,那聲音幹啞:“始皇帝死而地分。”
“你怎麼知道的?”嬴政下意識地反問了句,頃刻間便恍然大悟,原來這便是少年趙政連日噩夢的由來,他夢見了以後,自己經曆過的以後,是自己與他共用一具身體,記憶也會逐漸重合嗎?
數十年的經營随着阿房一炬,是會有難過,但就當一次失敗的經驗,上天讓他重來,身為始皇帝他自然還有重來一次的魄力,隻是我少年時的情緒原來有這樣豐富嗎?
嬴政想拿話刺他,猶豫之下還是說了句:“放心,這一次你不會經曆這些。”
“‘這是朕的江山,朕若不親征一掃六合、蕩平四海,看這天下盡歸朕手,豈非可惜?’”趙政很快地整理好了情緒,他借用了對方的言語,語調認真道,“合作吧,皇帝陛下。
我們一起走到最高處坐擁這山河萬裡。”
從前趙政迫切地想追上對方的高度是不甘人後,即便那是也是趙政,而現在或許是想同對方并肩互為支撐,不想讓“自己”再跌下來了。
就勉強共用這一具身體,或許走到藍圖實現的那一天也不錯。
嬴政感覺到了這具身體的心胸激蕩,隻能說不愧是秦王政嗎?即便年少,但還是用這樣短的時間調整過來了,又恢複了那肆意模樣:“我們從前不算是合作嗎?
王上?”
從前的針尖對麥芒當然也算,身為大秦的君主怎麼能做妥協的那一個,從前寸土不讓,今後還是,哪怕對方是另一個自己,趙政無辜道:“自然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