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噪得炸耳朵。

灰原雄眼前發花，被人拉着上臂往後一拽，踉跄地靠到樹幹上，後背一痛睜開眼。

“喂！外來的！離遠一點！”

男童未變聲的嗓音滿是不耐。圓潤微黑的面龐正平視着他。

【啊，為什麼......】

灰原雄覺得有哪裡不對。他......他的同伴應該有一頭金色的頭發，膚色白皙......

男孩看他眼神直愣愣的，撇撇嘴：“切~膽小鬼。”

“不可以欺負同伴啊。”男孩被拍了拍後背，一隻大手将灰原雄拉起來：“小子你沒事吧？”

“啊......嗯......還好？”

但他怎麼會這麼矮？小時候也......小時候......

四周是稀稀落落的人群和樹林。

山村......

山中有危險......查看......

還是......因為有危險，所以來山裡......

但，他不是自己一個人......不會一個人......

“哒—咚！哒哒——哒—咚！哒——”

悶而潮的氣體噴到臉上，灰原雄頭頂“咔哒”一痛，“刷啦啦”如葉片飒響般密集的鈴音掃到耳邊。刺得他渾身瘙癢。

“嗨！今年的聖子！——中選！——”

蒼老的聲音拉長詠唱，一塊柔軟的白布罩住灰原雄全身。

透布而來的光暈像是亮進了他的腦海中。

他突然明白：外面有危險，我是和夥伴一起躲進來的！我們走散了！

灰原雄猛地拉開頭上的布匹，男孩濁白的眼珠死死盯着他。

“哈，真是好運，外鄉人。”他大大的腦袋支在細瘦的脖子上，臉頰和胸骨都向内凹陷進去，黑黑瘦瘦的。

【剛剛，他是長這個樣子嗎？】

個頭矮小的灰原雄晃晃回複清明的頭，看到自己穿着草鞋沾滿泥濘的雙腳，和破爛褲腿下枯骨一樣的腳踝。

【嗯，長成這樣才正常吧，畢竟是災年......山中好歹還有樹葉野果可以吃......】

【這些......可以吃嗎？可以吃吧？】

他擡起頭，剛剛還郁郁蔥蔥的山林，細細看去全是枯燥的枝葉，瘦伶伶的，暗影挂在枝頭假做茂密的樹冠。

【啊，這才是正常的，畢竟，很危險......】

瘦骨嶙峋的人群組成遊行隊伍向前走去。灰原雄被人推着走上前列。

“呀，不......我還有同伴，我們走散了！他叫......他......”灰原雄用力回想：“七海建人，七海！他有一頭黃色的頭發，你們見過他嗎？！”

“黃色的頭發？那是妖怪吧？你是妖怪的同伴？”

“不......”他們是......他們一直......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為了躲避危險才來到這裡。他其實不必來的，是不放心他才......

黑瘦的男孩湊上前來：“啊，那你們很快就會見面的哦。”

男孩被大人扒開，丢到後面。

“跟着走吧，他應該在前面。”

“是嗎？這樣嗎？”灰原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聽話，但是莫名覺得這樣做最好。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走在了隊伍的最前方。

再往前就是手持紮着禦幣的漆黑木棍的祭祀。

那人一身漆黑，腰系白巾，飛炸的頭發中露出黑面開裂的般若面具臉。

“哒—咚！哒哒——哒—咚！哒——”

他用手中的木棍點地，敲出這樣的節奏，身形伏低做出各種扭曲的動作，引着身後頂着巨大牛骨，黑布裹身模拟獸形的人。

“哒—咚！哒哒——哒—咚！哒——”

那牛骨獸頭上面散發出陣陣腥氣，像極了剛剛包裹他頭部的味道。

“哒—咚！哒哒——哒—咚！哒——”

【剛剛那獸面咬了我的頭嗎？】

“哒—咚！哒哒——哒—咚！哒——”

火把亮起來，陰影反而因這點光愈發明顯。它們和前方舞動的獸形融合到一起。搖晃的樹影和黑布飛毛的邊緣相纏繞，像巨獸張開鬃毛。

“哒—咚！哒哒——哒—咚！哒——”

那巨獸追趕引路的祭祀，繞着瘦小的少年打轉。

“哒！咚！哒哒！咚！哒——”鼓點急促。

“啊！”

灰原雄被獸頭頂住後背，猛地向前一沖，叼進深深的坑洞之中。

手下是綿軟的樹葉，滲了水糊成一團。手掌按壓下去發出“噗叽噗叽”的怪響，和草木腐爛的濁味。

“喂！你們做什麼！”他爬起身向上跳着喊叫。

當上方投下來的隻有更為急促的震動和寥寥幾束頗不穩定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