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莫名地清楚那是咒靈操術的具現化。
那小種子微微發涼,一波一波向外散發着類似怨念的氣場。
三者融合越多,内心的煩躁越盛。
【咒力的副作用嗎。】
力量變化的軌迹讓人“看”得入迷。等他冷靜下來,突然察覺自己能聽到一個微弱的心跳。
漸漸地,他反應過來——那是佑裡。
周遭長時間的安靜舒緩他的神經,有規律的心跳聲安撫着他,讓他放棄計算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夏油傑耳邊的聲音開始變得嘈雜起來。
力量的融合突然停止。
一開始變化并不明顯。
先是心跳聲音變大,然後分化成兩個,三個心跳。再慢慢地,風聲、雨聲、河流聲。接下來是“哔哔啵啵”的生長聲,鳥噪蟲鳴,人類交談的聲音......
那感覺像極了他曾經沉睡的五年。隻不過當時外界傳來的信息常常是威脅,讓他不耐,現在的感覺則更為舒适、缥缈。
心跳聲不再抓耳,周遭越來越嘈雜,但他奇異地從冗長的聲音河流中聽出了規律。
仿佛洞悉了真理,仿佛幼年時剛剛掌握咒靈操術,他心中由衷升起一股喜悅感。
聲流中人類的交談聲占比越來越大。它們有的讓夏油傑覺得溫暖親近,有些像是帶刺,讓他覺得極為厭惡。和諧的韻律慢慢被打破。
被強行從心流的狀态拉出來,夏油傑很煩躁。他惱火到不願意維持自己一貫的溫和人設,猛然将咒力從周身轟擊出去。
四周刹時間變得安靜,絕對的寂寞襲來,讓他覺得懊惱恐慌。
激烈的感情在胸口翻湧。偶爾,他會稍稍震驚于自己情緒的無法控制。但很快他又被重新填滿耳朵的各種聲音牽走精力。
不知幾次循環往複,聲流當中混入了清脆的鈴音。
像春季生發的新芽一樣,五感在他的身體裡重新複蘇生長。
夏油傑驚訝的發現,自己大概是傻了。他好似行為擁有過知覺一般,竟然在宛如夢境般朦胧的狀态中,開始重新體會它們的神奇之處。
雨滴落地前将空氣磨得“飒飒”作響;花朵剛開始香味像是被捏暴汁的橘子一樣濺出來;苦味是一片一片的,好像綠色的三明治,中間那層是一絲絲的甜香;光線打在皮膚上,會跳一下再轉換方向;自己的身體是僵硬的,一層薄殼牢牢貼在表皮上,堅不可摧。
最後一個認識讓夏油傑非常生氣,他調動咒力一次次沖擊那層殼膜,将自己震得頭昏腦漲。
清脆的鈴聲随着他的動作越來越急切。每次鈴音一響,他就覺得頭腦一陣清明,那層殼膜就更薄一份。
喜悅漸漸填滿他的心胸。他用力一掙,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猛然向後退去,他發現自己正在高高的樹梢。
好像夏天他爬上去的那座高塔,溫熱的陽光和旖眷的風包裹着他,眼前是一望無際的綠色。
山岚薄霧正慢慢上浮,雲海是漂亮的藍紫混合橙紅。
人群的喧鬧聲在他的腳底。清脆的鈴音也從那裡發出。夏油傑艱難地低頭,驚訝地發現自己就是樹木本身。
這似乎是株雲杉,高聳的樹幹上是茂盛的枝葉,層層疊疊看不清下面的狀況。隻覺得身上大概纏着好些注連繩和紙錘,零零碎碎的小物件也不少,挺重。
邏輯重回大腦,已當過山神,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大概又變成了類似的東西。
【香火還挺旺盛?】
不能動彈是比較郁悶。他試着默念“想看地面”,慢慢地一些小小的視窗出現在腦海當中。
意識像小猴子一樣踩着它們往下跳,很快,他眼前的景色變成了莊嚴的祭壇。
放低來看,四周的環境依舊很是陌生。
【不是之前那座山。】
夏油傑憑借有限的視野觀察人群。他們帶着連年操勞的疲勞貧苦,神情卑弱,狀态看上去和他初次在暴雨中見到的小佑一家差不多。
不僅半個熟人也沒發現,林間也沒有妖物的氣息。
他有點頭痛,混生不如混熟。開地圖總歸是麻煩事。
這樣想着,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沒收束好的意識祈禱吸引,漸漸靠近人群。
夏油傑莫名其妙感知到一陣溫熱,又突兀地被什麼東西敲了一悶棍,整個人不可自抑地混亂了一瞬。
被吓了一下,自動收回來的無形觸須飄到夏油傑“眼前”,他無奈地發現,自己大概是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力”,淡綠色,形狀像毛茸茸的松針。
它們體積龐大,能夠變形伸縮,不太受控制地飄來蕩去,經常會碰到人和植物。
而那些溫熱或陰冷的觸覺基本都來自人。
夏油傑仔細去看,發現隻有人身上有明顯的精神力痕迹,植物和小動物身上的極為微弱。
讓他覺得溫熱的人,周身是明亮的;讓他覺得陰冷的人,周身氣息散發着暗沉污濁的光,很像不自覺逸散的咒力。
【具象化的善與惡嗎?神靈能察覺到這些也挺正常。】
祭壇上的巫女身形同樣瘦弱單薄。她高高舉着神樂鈴,此時正是祭舞收尾的階段,周圍的人們都低着頭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鈴聲最後一震,蒲公英一樣的光點自人群中升起。大部分飄向巨樹,小部分落進巫女和周圍的神職人員身上。
巫女停下舞步,呼吸微喘,前天冠【4】的流蘇靜靜搭在肩頭,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
雲杉輕輕摩擦枝葉,發出喜悅的嗡鳴。
【櫻花啊。這次相遇是在春天呢,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