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我送你到市區。”何芝望着基地出口站得筆直的崗哨,隔了一段距離就停下腳步,轉過身和林嶼面對面,看着她平靜得顯得死氣沉沉的表情,忍不住升起幾分擔憂,“你爸爸媽媽已經到市區指定地址等你了,他們專程過來等你一起回去,具體情況這邊已經解釋過了,還是按照新聞報道上的說法——你們遭到綁架,細節上你隻要不透露特異能力、變異生物和虛拟世界,都是可以說的,如果還有什麼顧慮,可以告訴我嗎?”
被隔離半個月好不容易刑滿釋放的林嶼擡了擡手腕,晃了晃特制的手環,“我隻想知道這東西會不會監聽我說話。”
何芝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怔愣片刻撩起左手衣袖,露出一模一樣的金屬光澤,“不會,我問過相關負責人,他們保證特制手環沒有任何監聽和監視,隻多了監測我們是否使用技能一個功能。”
“還有阻止我們用技能吧,被電擊的感覺真不好受,讓我感覺自己是做實驗的小白鼠。”林嶼話鋒一轉,“不過何姐應該沒有感受過電擊,畢竟你選擇加入特管部門,可以在允許範圍内用技能,不像我,基本上都用不了技能了。”
特管部是這回事件之後緊急成立的一個臨時機構,獲救的玩家中,像何芝和孫覃等原本在系統内還覺醒了技能的直接被吸收為成員,沒有覺醒技能的知情人也有機會加入,大部分技能者都收到了邀請,在苛刻的保密條約對比下,他們中多數都接受了這個選項,隻有少部分人堅持回到原本的生活。
林嶼就屬于這少部分人。
何芝:“在遇到生命危險時……”
“遇到生命危險時電擊已經不重要了,受點痛算什麼,保命最重要,沒有監聽監控,我可不相信那個時候還來得及申請許可,不得不說,這種管理真有點一刀切。”林嶼露出一點嘲諷,又很快收斂,“技能者選擇回到過去的生活真就這麼罪無可恕,還是隻針對我這種特殊技能的人?”
何芝心頭“咯噔”一聲,像蛋殼掉落在地上撞碎的脆響,從她來到病房以來,到林嶼在基地裡消極的配合,再到現在空氣裡隐約的火藥,她一直以來忽視的一點終于浮上心頭——自己作為被信賴的人,在沒有和她本人商量的情況下就迫不及待地向基地透露了技能,以緻她一醒來就處于不利的對峙中。
基地負責人先入為主地産生此人危險的印象,互相防範之中,雙方的印象越來越惡劣,林嶼隻能在升級的戒備中咽下缺斤少兩的自由。
林嶼肯定不再信任自己,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疏遠自己。事實上,她在基地裡也沒什麼親近到可以疏遠的人,孤單得連住在隔壁的唐瑜妡都可以聊幾句。不過,唐瑜妡比她先一步簽訂協議離開。
“走吧,跟我來。”何芝指了指基地門口,那裡早就停着一輛外觀低調樸素的越野車,林嶼知道下一步就是上車回市區,也不再多言,與她沉默地并肩而行。
何芝沒有在車門邊停下,而是帶着她走得離大門遠了些,随後點了點手環。
“加個好友,我拉你進群。”
“進群?”林嶼這下真的有些疑惑了。
何芝幹脆利落地掃過手環上投影出的二維碼,一邊找群拉人一邊解釋,“我們種植者聯盟的群,當然,裡面也有其他公會的友人。”
林嶼剛剛感覺到震動提示,一點開屏幕就被群裡接連不斷的消息把頭皮炸飛了。
小姑娘:“歡迎歡迎,我們的最後一員終于出來啦!”
紫氣東來:“撒花撒花,小林子記得來找我,你還記得你對我做過什麼嗎?我要找你算賬~”
我愛發财:“嶼!你是額滴神,沒有你我可怎麼活呀……來我家撸狗,你不知道肥狗的手感有多好!”
石頭人:“歡迎回歸!”
種菜的:“閨女終于出來啦,有空大家一起來我這裡看看,山清水秀風景好。”
藍蝴蝶:“哇,傳奇人物!我姐說要感謝你們,等放假了我來找你!”
函數:“馬上就要開學了,你需要上學期公課的筆記嗎?我幫你找人借。”
……
消息接連不斷地往外冒,屏幕不斷向上滾動,把人看得眼花缭亂,她還得分神辨認昵稱對應的是誰。
小姑娘……蕭谷亮?我去,一個非主流殺馬特男生頂着這個諧音昵稱真的不違和嗎?
紫氣東來……一看就是楊紫陶,隻有她會這麼叫人。
石頭人是孫覃,發财是孟錦竹的狗,嚴開吉太謙虛了竟然自稱種菜的,藍虹蝶,韓舒……
真好,熟悉的人都在。
就在大家已經開始問她怎麼不冒泡,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的時候,林嶼手忙腳亂地關閉投影,苦思冥想半晌,回了個“謝謝大家”的表情包,擡頭就看見何芝彎着眉眼露出的笑容。
“你為我們做的一切,我們都記在心裡,不會忘記,其他玩家也不會忘記。”
林嶼一驚,懷疑自己剛才失聰了,不然話題是怎麼到這裡的,連忙反駁,“我沒有,我不是……”
何芝打斷她,“我做下的一切,我也不會忘記,無論是以什麼立場,無論出發點如何……我很抱歉擅自決定給你造成了不好的影響,可以給我彌補的機會嗎?”
她這樣坦坦蕩蕩地說出來,林嶼反而無所适從了,抓耳撓腮片刻,終于擺出端正的姿勢,正色道:“其實我都明白的,何姐,你是出于職責和信念,所以不會放任我這樣的技能不帶枷鎖地進入社會,就像你是出于職責和信念拉扯起種植者聯盟,給公會成員撐起一個安全屋,也給白城邊緣的玩家活下去的希望。我享受了因你職責信念而生的安全屋,怎麼能反過來斥責你的忠誠?我隻是……”
我隻是在不知不覺間把你當成親近的長輩,所以在不被選擇的時候超乎情理地難過。
“我隻是受夠了這破基地的鳥氣,被三兩天的談話評測弄得沒脾氣了而已。”林嶼說道。
何芝想起她拒絕基地邀約時說的話:
——“每周兩次紙面評測,一次面對面談話,外勤任務後不低于七天的隔離監測,直到評估過關……我的天,是前期這樣還是一直都要這樣?一直?會不會太苛刻了點?”
——“說實話,我不喜歡評測,不喜歡各種對隐私的窺探,除非我自己願意說……好吧,不是隐私,是潛意識,但你們也需要建立信賴關系才能有效果吧,如果我一直不能交付信任呢?會認為我無可救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