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龍柱排開兩邊,他站在其中一根柱子後面。
蘇閱也不是藏起來的,隻是被擋住了。他和衆多朝臣們站在一起,誰也不知道他是何時來的。
蘇硯的呼吸重了一分,但也隻是把目光從他身上掠過,轉而看向三皇子。
三皇子等候已久,見蘇硯“好心提點”了一下陳大人,自覺地站在一旁等着。
蘇閱還愣在原地,身側太監停下腳步:“公子,随我來吧。”
他回過神,再看蘇硯的時候,她的眼裡并沒有他,和三殿下并肩而立,在說些什麼。
“走吧。”
那邊兩人走出大殿,往禦花園那邊的西殿走去。禦花園西殿一分為二,從三殿下和四殿下成年後,就搬過去了,二殿下一個人住在東殿。
至于大殿下,他即将成為儲君,已經搬進了東宮,誰知突如其來的一場刺殺,中斷了他的立儲儀式。
“那位……不就是……”三皇子扭頭向後看了好幾眼,“他怎麼會在這裡。”
五年前,蘇閱是甯文侯府的繼承人,三殿下經常和他打交道,即便五年過去了,那張臉還是叫人過目不忘。
“自然是陛下的意思。”蘇硯道。
那位,既想要用她,又想壓一壓她。
蘇硯是一顆好棋,所以陛下不可能讓她成為棄子。可是一顆棋子太過好用,本身也是一種原罪。
蘇硯耳朵動了動,停下了正在說的話,蘇閱被引導着向陛下的寝宮去了。
“從影?”三殿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不該什麼?”
他們前後跟着三殿下的仆從,但離兩人都空着一小段的距離。
蘇硯繼續道:“……不該在陛下面前替我說話。”
“方才局面如此危急,他們明明要給你定罪。”
“隻要陛下不想定我的罪,他們說再多也是無用。”蘇硯蹙起眉頭,“但殿下您為臣求情,才會讓陛下不滿。”
三殿下表情有些變了。
蘇硯繼續道:“我自然安排了人左右言論,殿下隻要身居幕後即可。”
三殿下衣擺下握緊了拳頭,又松開,拍了拍她的肩膀:“隻有從影能叫本殿下如此安心。”
他眉眼彎彎,完全不像不久前,還在生她氣的樣子。
一個沒有多少城府的皇子是最好拿捏的,他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為了所謂大業,他不會将她推開。
“能為殿下排憂解難。”蘇硯勾起淺淺的笑容,“是臣的榮幸。”
——
皇帝寝宮,威嚴肅靜。
蘇閱踏上一級台階,看着門外兩旁一動不動如同兵俑般伫立着的帶刀侍衛,輕提了一口氣。
“公子,陛下在裡面等您。”
公公在門外停下,彎腰伸手,請蘇閱進去。
他低下頭的時候,蘇閱能看到他帽子上晃動的羽毛,一動一動的,看着很是滑稽。
蘇閱早上想進府中的藏書閣,果然沒有受到阻攔。隻是剛進去沒多久,忽然從宮中來人,讓他入宮。
甯文侯府在五年前越來越衰敗,老侯爺因卷入奪嫡得罪了陛下,府中隻保留了空有名頭的爵位,實際上手中的鋪子、土地被各方家族勢力吞并。
他曾以為哪怕甯文侯府從此在京城消失,陛下也不會在意。
如今陛下召他入宮,想必也不會為了甯文侯府。
是蘇硯。
蘇硯讓甯文侯府脫罪,重新走進了陛下的眼中。
那麼,陛下要見她,也是為了蘇硯。
是打壓嗎……
“公子,快進去吧,陛下該落罪了。”
僅是晃了一瞬間的神,公公立刻出聲提醒。
蘇閱低頭,看到寝宮内一塊塊精緻華麗的地磚,憑借着往日模糊的記憶,穿過兩三道高大的屏風,看到白色的紗簾。
紗簾上面透着一個模糊的人影,像是歪坐在床榻上,蘇閱隻是掃了一眼立刻低下頭,停在不遠處。
“草民,參見陛下。”
清朗的聲線在寝殿内蕩着回聲,聲音落下久久聽不見回應。
“草民……”皇帝有些虛弱的聲音終于響起,“倒是個聰明的孩子。”
蘇閱沒有起身。
他方才注意到了。
隻有在府中,隻有在甯文侯府的下人,才會叫他長公子。
無論是來接引他的公公,還是路上遇到的其他人,都隻會叫他公子。
這意味着什麼呢。
這代表蘇閱這個人,從來沒有回來過。此刻出現在陛下眼前的,隻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
蘇閱,并不存在。
“起來吧。”陛下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兩聲。
從很久以前,陛下就病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他的身體是越來越不好了。
蘇閱站起來,直起身體,眼神卻沒有擡起,隻是将眼神焦點落在紗簾下方。
他的視線裡出現了一雙鞋子的陰影,随後餘光亮堂了幾分,内侍将面前的紗簾緩緩拉開。
一道銳利的目光從上面刺下來,蘇閱挺直腰闆,低眉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