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文侯府的大門緩緩關閉,将這裡劃分成喧嚣和沉寂兩個世界。
蘇硯沿着假山溪水往前走,手裡還叼着一塊沒吃完的糖人。
然後慢慢、慢慢走進,沒有光亮的祠堂。
久等的夫人站在陰森森的牌位面前,背對着窗邊的月光,聲音如同惡鬼。
“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嗎。”
烏鴉驚起。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從昏暗的夢境變成暗處的羅帷,窗門緊閉,連一縷月光都洩不進來。
但刻在身體裡的習慣提醒她,時辰不早了。
“流雨。”
流雨住在隔壁的側房裡,穿過一個前堂便能走進來,話音還沒落的功夫,便和衣出現在了她面前。
“今日老錢陪我一起就行,崔旌昨日去追了誰,和哪一方的人交手了,你去查一查。”
“是。”
“昨夜月紅樓的人有折損嗎。”
“沒有,到底是四殿下的人,大家都知道分寸。”
此刻三位殿下奪嫡之心愈勝,對于中立的四殿下,即使無法拉到自己的陣營,也不會把他推開。
“腰封。”
流雨的手從前面繞過去,把腰封扣好。
她動作未停,蘇硯剛坐下,她拿起梳子挽起蘇硯的長發,動作熟練:“大人,長公子的罰抄和駁論都寫好了。”
“倒是算快。”
蘇閱和她屬于兩個極端,即便是他不喜歡做的事情,也會一絲不苟,老老實實地把事情做好。
蘇硯想起自己小時候,心裡是不服的,能拖就拖。逼得急了,還要報複回去,然後迎來更狠的懲罰。
老侯爺和夫人兩人性子一個比一個硬,哪怕是蘇閱,也沒辦法把她保下來。
所以他早早學會了強行撐起長公子的身份,主動代替老侯爺和夫人去懲罰她。
往往大罰化小罰,小罰當獎勵。
隻是總有兄長攔不住的時候。
蘇硯道:“拿給我看看。”
一堆厚厚的稿子放在她手邊。
蘇硯翻到最後一頁,連末尾的字寫的也工工整整。
「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滿口胡言豈能忍乎」
什麼詞義對仗、平仄工整都不要了,他把才華抛在腦外,仿佛憋了一口惡氣,用他能罵出最狠的話來完成蘇硯安排的懲罰。
最後一筆長長拖尾,筆鋒使了好些力氣。
蘇硯翻到前面多看了幾眼,叫流雨帶着,今日朝堂上要是有多嘴的人,她就翻出來照着讀。
“陛下的身體有所好轉,昨日夜裡,擱置的奏折連夜送進了陛下寝宮。”流雨梳到發尾,取出發冠。
“若是今日宮裡來人,屬下可要阻攔。”
蘇硯:“不必。”
那位要見一見,便讓他見。
“告訴俞塗,暗中行事,不到危及性命之時不必出手。”
“即便是長公子受了委屈……”
“也不必。”
甯文侯府離皇宮很遠,蘇硯每天需要早起很久,昨天夜裡做了令人不太愉快的夢耽擱了時間,今日她到的時候,很多人在場了。
見她下來,一些官職比較低的大臣紛紛退避,把中間留出了一道寬闊的路。
大殿下缺席,三位殿下各有各的位置,互相不看一眼。
在有些人眼裡,令丞司的人走過的地方都帶着血腥味。
“從影!”陸家公子從幾個熟面孔裡面竄出來,“今日早朝延後,我們要多等一會兒了。”
至于延後的原因,大家也心照不宣。
如今陛下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偶爾提起精神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立儲,便成了當務之急。
他們這些朋友管不了大事,就隻問:“家中的事情處理得如何了?”
“有什麼要幫忙的盡管說。”有個人做了抹脖子的動作。
“我猜今天有人要提你兄長的事情了,我們職位不夠隻能聽外面的傳話,你自己要多多提防。”
蘇硯搖頭:“不會的。”
蘇閱歸來多日,至今無人在朝堂上提起,可民間的風煽得倒大。
左右是想看看上面是什麼意思,陛下未知曉蘇閱歸來一事前,他們暗中行事,誰也不敢擡到明面上來。
“你是女子,想的總歸是少了。無論如何,多多提防些便是了。”陸此山露出些愁意,不過蘇硯沒接他的話。
她的視線掠過他,看向正在商量怎麼暗中動手套麻袋的另外兩人:“何必麻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幹脆利落。”
“你終于狠下心要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