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身入夜,身形漸遠。
小厮跳下屋檐,行至富麗堂皇的宮殿,跪在主人面前。
“你是說,她厭惡蘇閱?”
幕簾後伸出一隻手,戴着黑色的纏腕手套,兩指間從玉盤中捏過一顆葡萄。
“不都說蘇家兩兄妹手足情深。”
“厭惡也是應當的,他當年一走了之,可知有今天。”
“五年過去了,再深厚的情誼都比不過當初的一走了之吧……況且權之一字,比情更重。”
“這可說不準呢,呵呵。一個女人,難不成這輩子要把甯文侯府攥在手裡不成。”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幾道銳利的目光刺穿了人影。
不久後有人被捂着嘴巴拖出去,漸漸遠去。
“蠢貨。”上位者沉着嗓子,嗤笑一聲,“連局勢都摸不清,如何為我做事。”
他見過蘇硯從骨子裡對權勢的野望,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如他一般的想法。
蘇閱歸來的消息,在京城散開。
夜幕愈深。
觀竹苑内。
蘇閱吹滅了燭火。
光源熄滅以後,身邊越發安靜。
他也沒有躺下睡覺,隻是背靠在牆上,冰冷的牆面抵着傷口,再鑽心的疼痛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
隻是無聲地坐了很久,好像在思考一個永遠無法得到回答的答案。
那兩塊牌位,壓得他透不過氣。
他一夜未眠,蘇硯也同樣。
流雨趕了一大早,送過來一張名冊,都是入暮以後離府之人。
蘇硯将名冊置于燭火之上。
火舌吞沒紙張,如斷了翼的蝴蝶落在地上。
“要不要除掉他們。”流雨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蘇硯站在窗邊,為盆栽澆水:“禍患不可留,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明白了。”流雨了然,手中夾着一粒小小的藥丸,“大人要他們幾時死,便幾時毒發。”
蘇硯嗯了一聲,沒有在這上面花太多心思。
“大殿下那邊還在搜捕刺客。”
“好。”她放下手中的水壺,“賣點線索給他,我要在水部換一批人。”
“換成我們的人嗎。”
蘇硯掐斷盆栽裡一棵多長出的枝丫,讓流雨附耳過來。
——
灑掃的仆從把兩旁的花圃澆了水,多餘的枝條剪去。
這院子的花圃都是精心打理過的,這些年來也不曾改,無論這院子有沒有人住,花總是開得最豔的。
這不像是大人會住的地方,他沒去過大人那院子,但據說除了窗戶邊上一盆不開花的盆栽,院門口一條石子路,左右兩邊空落落的,隻擺了一張棋桌兩個石凳。
而這裡,看着就像是喜歡花花草草的人愛住的地方。
新來的公子他沒見過,看着是個脾氣好的。
“出去,不要進來。”
一道冷漠的男聲透着門簾傳出來。
仆從一愣,剛想着公子脾氣好,沒承想就撞見了公子呵斥的樣子。
蘇閱話說出口,自己也愣了一下,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對不住,你先不用進來。”
他不該遷怒的,是最近的事情影響了他。
下人隻是聽令行事罷了,要說罪魁禍首,是把他拘禁在這座院子裡的蘇硯。
被呵斥的青年并未生氣,小步走了幾下,老老實實停在了離蘇閱稍遠一點的地方。
“長公子,家主大人說您腿腳不方便,這段日子若是要出去,便叫俞塗陪您。”
“知道了。”
蘇閱把一卷舊書塞回書架,略帶煩躁。
這裡的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連書籍也是。
有些字隔着幾年,連墨迹都淡了,可他總覺得是最近才寫的,那些記憶都是新的。
他想在這裡獲取些什麼有關于這些年的書信情報,看來是毫無希望。
身後的小侍衛并沒有離開,站在不遠處,雖然已經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了,可是他那種無時無刻監視的視線,讓他的渾身都不自在。
“你叫俞塗?”
“是的,公子。”俞塗的長相很年輕秀氣,但是身上穿着一套利落的侍衛輕甲,平添了一份的穩重。
“你可知道以前這裡的随身侍衛。”
俞塗一闆一眼道:“江歲大人在侯府等了您兩年,後來在家主大人的安排下出府謀生活,現如今已娶妻生子。”
江歲是和蘇閱一起長大的随身侍衛,即便是娶妻生子,也會在府中挂着閑職的。
蘇閱原本還想招來江歲過來問問,他隻說自己想念舊部,蘇硯想必不會拒絕。可既然江歲已經遠離紛争,蘇閱反而不願再把他卷進來了。
“按照契約,他怎會出府?”
“這……”俞塗愣住了,糾結了一瞬道,“江歲是您的人,也許新主人容不下。”
蘇閱張了張嘴:“誰教你這麼說的。”
“他們說,我聽到的。”
蘇閱一時啞然,随後捂着嘴咳了一下:“以後不要這麼說。”
俞塗挺了挺胸膛:“我聽公子的。”
蘇閱轉了個方位:“我想出去轉轉,最遠能去哪兒。”
俞塗道:“您隻要在甯文侯府即可。”
“好,你把這裡收拾一下,随後陪我去祠堂看看。”
大人說,隻要不出府,上哪兒都得盯着。
俞塗把這句話就差刻在腦門上,去祠堂的路上連眼睛都不曾放松。
蘇閱的後頸微微有些發麻,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尴尬地摩挲兩下手指,好不容易看到了祠堂的影子。
“你就在這裡吧,我一個人進去。”
俞塗看了一眼祠堂,昨天這裡被刺客捅破了屋頂,所以早上是有幾個修繕的工人的,現下都不見了,應該是大人下的命令。
大人的耳目是無處不在的,對此他深信不疑。
“可是大人讓我跟着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