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裡亞還是發動了車子。
車上的三人仍然一言不發,坐在駕駛位上的裡亞默默地看向那扇被厚重窗簾遮住的窗戶,重重了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掉頭離開了。
“她會好的。”他自言自語着,不知道是在和後座的凱特琳娜還有盧娜說話還是僅僅在自言自語安慰自己而已。通往懸崖下的路很颠簸,等凱特琳娜再次回頭時,那座懸崖邊的白色建築已經隻能看見最後一個尖尖了。
她不知道這幾年卡斯特蘭太太是如何度過的——丈夫如同不存在一般,兒子在很小時候便離家出走,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幾次,而她卻又因為丈夫的緣故接觸到了某些不該接觸的東西,現在仔細想來,她眼睛裡的那道綠光更像是某種深刻的詛咒。凱特琳娜皺眉,她又想到營地閣樓上那位幹癟得如木乃伊般的先知了,她們身上有着某股同樣的氣息。
離開前他們三人簡單描述了各自在盧娜和卡斯特蘭太太接觸的那道白光裡都看到了什麼,每個人看到的畫面并非完全一樣,簡單梳理了時間線後,凱特琳娜大緻勾勒出了卡斯特蘭太太年輕時的模樣。
那是一位明媚動人的女子,充滿着生命力,隻是站在那兒笑着,便可以感染周圍的所有人,于是諸神的使者很快便被她吸引了,盧克也在愛意中誕生。當然,吸引赫爾墨斯的不僅僅隻是她那雙眸子而已,或許還有她身上的那份少見的天賦——隻會在凡人身上出現的天賦,能看穿迷霧的天賦。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存在可以在卡斯特蘭太太的面前隐藏自己,就算是神祇也不行。
這一類人很容易便可以成為先知——真正的先知,而非隻是招搖撞騙的欺詐者。他們與麻瓜世界裡存在的占蔔師還有魔法世界裡擅長預言術的“先知”也有所不同,他們可以在需要時得到神谕,所聽見的啟示往往會決定諸神及其後代的未來。這些先知中有的是天生的力量使然,而更多的,是從别的已經老去的先知那繼承下這份能力、然後再繼續傳承下去。但天生的先知出現的幾率幾乎少到可以認為是不存在,至少在這裡,他們隻剩下最後一位先知了。
就是營地閣樓裡那具凱特琳娜看到後都會繞着走的幹枯的身體,那個做出了“三巨頭的孩子會毀滅或拯救奧林匹斯”預言的人。先知并非不死,這份撥開迷霧的力量會不斷延續他們的生命,但并不能阻止他們身體的老去。而卡斯特蘭太太曾經想做的,就是繼承下這份力量、讓那位先知從身體的禁锢裡得到解脫。
但她失敗了。
先知的力量拒絕離開那具垂垂老矣的身體,并反噬了她。卡斯特蘭太太從那以後便瘋了。在她的眼中,時間不再像河水那樣緩慢地朝着一個方向流淌,而是混亂得像是被貓抓散的毛線球,各色的聲線肉成一團,到處都是。過去、現在和未來在她的眼中已不再有區分,不同時刻的鐘鳴同時在她耳邊敲響,時間在她這裡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靠吃那些被烤焦了的曲奇和發黴了的三明治嗎?靠對盧克無望的思念嗎?還是靠着那些過去的幻象,沉浸在曾經的日子裡。盧克應該是回去過至少兩次的,一次就是方才卡斯特蘭太太幻視的場面:她把裡亞看成了盧克,把凱特琳娜看成了塔利亞,而盧娜被看成了安娜貝絲。幻視中他們的年齡應該都不大,凱特琳娜推測是曾經某次塔利亞受了很嚴重的傷,盧克别無選擇,隻能冒險帶她們回家找卡斯特蘭太太包紮。也就是這次,盧克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并不歡而散,帶着兩個女孩就此遠走高飛,直到被半羊人帶去營地。而第二次……應該就是前往冥河之前在這裡接受母親的祝福了。那赫爾墨斯呢……不說盧克,他有曾過來看望過這個自己曾經深愛的女孩嗎?
恐怕是沒有吧……諸神總是那樣忙碌。
凱特琳娜回過頭來,那幢白色的房屋已經徹底地被遮擋在重重樹影之後了。一些前往霍格沃茨之前的回憶突然湧上了凱特琳娜的心頭,她的心情很糟,她不知道赫斯提亞想讓她看到的是否就是這些。如果這真是赫斯提亞的目的,那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在諸神的緊要關頭把某個預言的候選人推到另一邊去,不像是這位一直保持中立的溫和的神會做出的事情。
凱特琳娜正揣度着赫斯提亞的心思,裡亞的一個急刹車讓她一頭撞在了玻璃上,車已經駛到一個岔路口邊了。
“我們接下來該去哪?”裡亞問,“或者我換一個說法,現在我們該做些什麼最合适?”
他是看着盧娜問的,盧娜将頭探出了窗,隻是打量了一番,便堅定地指向了左邊的岔路。
“為什麼會是那裡?”等車子再次發動後,凱特琳娜問,“我沒有去否定你的選擇的意思……隻是,為什麼?”
“一些預感。”盧娜輕輕搖了搖頭,“如果你們對于這份‘天賦’的判斷沒有錯,那我想,或許在需要我做出選擇的時候,遵從直覺會更好一些。”
她們一起向窗外看去,西邊的天空陰沉得可怕,一場風暴正在孕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