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璧吃了口茶,對謝珩揶揄着笑道:“謝大人一向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何來意?”
謝珩道:“這次來,是想麻煩先生教教我這堂妹。”
林華儀端着茶杯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劃過謝苓的臉,垂下了眼。
蘭璧先生已經八年未收過學生,哪怕她五年時間隔日便拜訪,對方也隻點撥了她隻言片語,隻當她是個性子相合的晚輩。
謝苓透過餘光看見,林華儀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發白。
蘭璧先生皺眉,剛想開口拒絕,就聽到謝珩如玉石相擊的聲音響起。
“還望先生好好考慮。”
蘭璧看向謝珩,隻見他垂眸吃茶,茶湯的熱氣縷縷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神色難以分辨。
她知道,這事沒得商量。
三年前,她被山匪劫持,謝珩那日去莊子上辦事,恰好策馬而過。
她拼命呼救,謝珩聽到聲音,調轉馬頭過來。謝珩一人一劍,衣袂翻飛間就把十幾個山匪斬殺地隻剩了兩個。
到這裡,她都以為是英雄救美的俗套故事,誰知謝珩拿出她嘴裡的布子,居高臨下看着她,淡漠道:“替我辦一件事,外加三個人情,我救你一命。”
蘭璧至今都記得當時的絕望和無助。
不答應,謝珩自然會把她交給僅剩的三個山匪,那三個山匪死了那麼多同伴,會對她做什麼,可想而知。
若是答應,她就不是出塵淡雅的蘭璧先生,會染上俗塵的髒事。
建康的年輕女郎都說謝珩是如玉君子,菩薩心腸,可隻有她知道,這人心思深沉,無情無義好似沒心肝。
蘭璧沉默了許久,放下茶杯,無奈道:“我恰好也對苓娘十分有眼緣,不如就收做關門弟子?”
謝珩道:“如此甚好,多謝先生。”
謝苓站起身,福身行禮,滿臉欣喜:“苓娘多謝先生。”
蘭璧強顔歡笑,對強逼着收的學生十分不滿。但她不滿又能如何?這是她欠的人情。
她沒想到,謝珩會把她價值千金的人情送給這麼一個……看起來就蠢笨的女郎。
林華儀唇色有些發白,看向謝珩的目光帶着些控訴和委屈。
謝苓這蠢材何德何能讓珩哥哥專門來找蘭璧!
他分明知道自己必須要拜師蘭璧的。
過去她以為謝珩就是這樣的冷淡性子,可他居然給了一個遠房堂妹如此殊榮。
她掀起眼皮掃了眼柔順乖巧的謝苓,幾乎咬碎了牙。
太礙眼了,實在太礙眼了。
謝苓自顧自吃茶,對如芒在背的眼神,毫不在意。
林華儀在明她在暗,她不信在自己的防備之下,對方能做出些什麼。
四人各有心思,茶吃罷,謝珩就起身道:“不叨擾先生了,改日我會帶堂妹上門,行拜師禮。”
蘭璧道:“好,蘭璧在此恭候謝大人。”
謝苓跟着站起來,對蘭璧微微福身:“先生告辭。”
說完,謝珩朝林華儀略微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邁步朝門外走,謝苓跟了上去。
林華儀猶豫了片刻,在謝珩跨出門檻的瞬間,揚聲道:“珩哥哥,明日會萃樓有場詩會,你來嘛?”
謝珩側過一點臉,淡聲道:“明日要教堂妹騎射,改日吧。”
林華儀握着茶杯的手一顫,茶湯灑到手上都渾然不覺,隻苦澀一笑,回道:“那華儀等珩哥哥下次有空。”
謝珩嗯了聲,出了屋門。
謝苓跟在身側,不言不語。
……
屋内,林華儀和蘭璧還對坐于茶桌前,二人都心中有事,半晌不言語,隻餘窗外的鳥鳴。
許久,林華儀突然笑着對蘭璧道:“今日那苓娘是個妙人,珩哥哥沒少在我跟前誇贊,恭喜先生收了個好學生。”
當看到蘭璧強扯着嘴角笑,原本毫無血色的嘴唇有些紅得不正常,她明白自己的話,一定會起作用。
她看出來了,這蘭璧,根本不喜謝苓。
無非是得罪不起謝氏嫡次子罷了。
蘭璧啊蘭璧,希望你可不要叫我失望啊。
……
出了蘭居後,謝珩去了大理寺,應該是要親自審那車夫。
謝苓獨自一人回了謝府。
一到留仙閣,她就看到有幾個侍女端着銅盤在她正屋門口。
見謝苓進了院門,雪柳率先迎了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是二公子院裡的侍女紫枝,說是來送騎裝。”
謝苓颔首,朝紫枝走了過去。
紫枝福身行禮,笑道:“苓娘子,這是咱們公子專門為您去定的騎裝,還有一些護具,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