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可是懸在梁上?”
沈長甯一愣,而後想到什麼,臉色變得更難看幾分。
“是,粗長的的麻繩,捆在了高高的房梁上。”
正因為是懸在梁上,所以她一開門,陰影便毫無預兆地自上而下籠罩住了他。
是懸在梁上的。
沉吟片刻後,陸景行又問道:“那他腳下可有踩什麼凳子?”
“有。”
一張矮凳被踢翻,倒落在地上。
沈長甯被細節拽着再次被迫回憶起那恐怖至極的場面,擱在桌面上的手臂忍不住又開始發起抖來。
陸景行正思考着,突然聽見動靜,便偏了偏頭,最終還是将他原本打算要說的最後一個問題重新咽了回去。
“你不害怕嗎?陸刑。”
沈長甯很清楚人不能一直沉浸在這種恐懼的情緒中,于是她強迫自己開口,轉移注意力。
陸景行沒想到她會這麼問,聞言先是愣了一下,繼而輕輕搖了搖頭。
有什麼好怕的呢?
他在内心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官拜大理寺卿,全天下最難處理的案子都要從他手上過一遍,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販夫走卒,他都見過其最慘烈的死狀,有的甚至還是他自己動的手。
“見得多了,便不知道怕了。”
最後,他這樣安慰沈長甯。
聞言,沈長甯愣了許久。
許久以後,她回神,看着陸景行,幾乎是下意識地問道:“什麼叫見得多了,你見過很多死人嗎?”
少女遲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陸景行察覺到她的心思,扯了扯嘴角,心裡突然生出點破天荒的惡趣味。
“是啊。”
男人正襟危坐,小半邊臉龐隐沒在陰影中,看上去異常陰森。
“有被箭矢射成靶子的,有被剁成肉泥的,有綁了手腳丢進湖裡活活溺死的。”
他的語氣認真嚴肅到了極點,聽起來實在不像開玩笑,沈長甯僵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隻是在我看來,這都不算什麼,還有一種死狀才是最可怕的。”
沈長甯心下重重一跳,仿佛猜到什麼,卻不敢細想,隻僵硬地轉動眼睛,讷讷接道:“是,是嘛,是哪種呢?”
陸景行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起來。
“當然是那種吃了毒藥七竅流血的,青白着臉色,血迹從口眼鼻各處流出來,幹涸在面上,是衆人口中的厲鬼相呢。”
“……”
沈長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自動把自己的臉替換上去。
她被這個描寫過于生動形象,更疑似不久以後她自己的下場的形容噎得不知如何應聲。
明明自己就是個違背唯物主義的存在,卻意外害怕鬼怪的009更是縮在她腦袋裡,同樣瑟瑟發抖個不停。
“陸刑,你真吓人。”
漫長的一陣安靜後,沈長甯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但令人意外的是陸景行并不在意這個他早已聽過無數次的評價,反而問道:“現在還害怕嗎?”
“什麼?”
沈長甯愣了一下。
她看着男人彎了彎唇,一改方才說那些話時的陰沉冷漠,那張被紗布蓋住大半的冰冷面孔上嘴角邊漾起些許柔和的弧度。
“我坐在這裡,有無數種辦法讓你恐懼,讓你痛苦,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那。”
沈長甯看着他擡手,指向窗外。
“不過是一具已經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屍體了。既說不了話,也沒辦法給你喂毒藥,隻能在你見到他的時候用其恐怖的死相讓你感到驚吓。”
陸景行收回手,面龐正對着沈長甯,仿佛紗布下那雙眼睛正注視着她。
“但你會發現,這種可怕比起許多活人的手段,人心來說,其實已經是這世上最不值一提的了。”
沈長甯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看見男人嘴角的笑意消失,臉色重新變得冰冷起來。
那間給沈長甯一整天的心情都蒙上一層蔭翳的廚房從這番話後再沒被提起,直到晚上将要入睡時才重新找回存在感。
蠟燭樹在桌上,昏黃燭光中,沈長甯抱着被子站在這屋子裡唯一的一間床榻旁邊,看向身邊的人。
“陸刑,這屋子裡隻有一張床,我們該怎麼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