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那陰影輪廓的瞬間,沈長甯的理智立刻被一股超出她承受範圍數倍的恐懼徹底淹沒了,本能的驚叫被阻塞在喉間,空白一片的頭腦中一時間除了驚懼以外便再不剩任何東西。
她倉皇地向後退了兩步,然後幾乎是本能地轉身,頭也不回地奔向她潛意識裡覺得安全的地方。
直到撞進陸景行懷裡,沈長甯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陸景行胸口被撞得一陣悶痛,臉上的血色幾乎是在霎那間便褪得幹幹淨淨。
可他根本顧不上去查看傷口是否因撞擊而開裂,陸景行很清晰地感受到,懷中人的身體在不停地顫抖,整個人像陷入了莫大的恐懼當中。
想着少女去之前和現在的截然不同的反應,他的心下猛地一沉,知道她定然是在那屋子裡看見什麼東西了。
于是陸景行沒說話,隻是忍着痛擡起手,手臂用力,将抖個不停的人緊緊锢在懷裡。
男人的手臂緊貼住身體,溫熱感從相貼處逐漸泛起,浸透了被雨打濕的衣裙,溫暖了底下冰涼的身體。
沈長甯在陸景行懷裡呆了許久,久到屋外的雨聲都變小了,才終于止住顫抖,緩緩回過神來。
理智全部回籠的瞬間,她猛地仰頭,視線定在男人臉上。
“陸刑。”
胸膛裡心髒在猛跳,脫口而出的聲音中驚恐仍未消退,或許連少女自己都無從控制的顫意伴随着話語一起,就那麼直直地撞進陸景行耳中。
“有人,廚房有人。”
話說到這裡,推開門後見到的景象仿佛又一次出現在眼前。
僵直的身體,面龐蒼白發脹,眼睛和舌頭都因為劇烈的窒息而猙獰地落在外面,猙獰恐怖,真實得讓人根本喘不過氣。
沈長甯蒼白着臉色,再次狠狠抖了一下,然後她擡手,緊緊攥住陸景行的衣帶,似乎隻有借着這點外物的力量,才終于有勇氣把話說完。
“有人在那間屋子裡上吊了。”
果然。
聞言陸景行并不感到意外,反而心中生出一陣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看不見少女此刻的臉色,但他見過被勒死的人。
窒息而亡的人往往模樣恐怖,少女迎面撞上,而且整個人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抖個不停,想來臉色應該也不會太好看。
“别怕。”
随着耳邊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沈長甯冷冰冰的額上蓦地一熱。
她難得怔怔地仰頭,看見男人擡起手,指腹摸索着落在她眉心。而後一下,兩下,三下,在她的眉心輕輕刮弄着。
動作嚴肅認真,透露出與其截然不同的輕柔。
“這是什麼意思?”
沈長甯沒動,任由男人弄完了,收回手去才問道。
陸景行言簡意赅:“給小孩收驚的。”
“幼時我有一次出門,不慎撞見有人被發狂的馬蹄踩踏至死,家中的奶娘便是這樣做的。”
沈長甯仰頭看着他,眉心被男人指腹輕輕揉弄過的地方仍泛着熱意。
作為一個再标準不過的現代人,沈長甯明明應該對這樣毫無科學根據的封建迷信行為表現出嗤之以鼻的态度以維護她的唯物主義。
可熱意源源不斷地從兩人相觸過的地方傳來,籠罩住身體的涼意也仿佛真的被碾碎,她覺得周身都重新熱了起來,就連最開始的恐懼感都消失了大半。
片刻後,沈長甯動了動唇瓣,似乎想說什麼,可最後,她也仍舊什麼都沒說,隻收回手臂,退出了陸景行的懷抱。
貼住身體的熱意消失,風雨的冰冷便一齊上前,重新将位置都占據。
沈長甯和陸景行都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
片刻後,随着門窗被關閉關,屋子裡總算不再冷了。
沈長甯握住仍舊泛着冰涼的手掌,在床邊擺着的桌子旁的另一張凳子上坐下。
“陸刑。”
她說話時目不轉睛地看着陸景行,似乎是努力想讓自己忘卻剛剛見到的那一幕。
“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是吊死的。死了沒有非常久但也應該有一陣子了,因為我開門以後聞到屋子裡已經有了味道,我本來以為那味道是屋子許久未起火的陳舊黴味,可直到看到人才知道。”
那根本不是什麼黴味,而是屍體逐漸開始腐朽的味道。
說到這裡,沈長甯白着臉,胃裡開始翻江倒海。
還沒腐朽……
指尖輕輕叩在面前落了一層灰的木質桌面上,陸景行陷入了沉思。
剛剛那堵被他們撬開的牆便應該就是這個死者砌上的,這牆有什麼問題嗎?他為什麼要把它砌上,又為什麼砌上後将自己吊死在了禅院的廚房?他是别人逼迫的,還是自己上吊的?
無數疑問紛沓而至,并且唯一能為他解答答案的人如今已經死無對證,一時間,問題之棘手,竟讓陸景行這個破過無數奇案的大理寺卿都感到有些無從下手。
沈長甯見他突然沉默,心下更是猛地一跳,一股不妙的預感逐漸從心底泛起。
“怎麼了?”
她蓦地坐直身體,眼睛一瞬不轉地看着陸景行,問道:“你發現什麼了嗎?”
陸景行沉默了一會,然後突然問了沈長甯一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