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沒有這些慕名而來的顧客,就沒有今天的清風酒肆。
忠叔望了眼屋裡的衆人,他們都已喝過幾輪,此時顯出醉态,等到十二點煙花四起的跨年之時,他們便會各自回家,酒肆也就會恢複冷清了。
這樣想着,倒也不差這一人,忠叔見少年還沒走,單薄的背影孤零零站在他眼前,想來他是因為各種原因沒能和家人團聚的“留守兒童”,不免心生憐憫。
他便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與那小子混得來,想必也略懂些調酒的技法,你便自己看着辦,千萬别怠慢人家。”
商雲連聲答應。
站在門口的幾人便進屋去,準備收拾東西,等到除歲的煙花燃起,他們便要回去休息了。
鄉裡人家,不似繁華商業區,他們除了經營農家樂的少數人會忙活到深夜,其餘大多是在自己的田地上耕種,一到晚上,鮮少出門,也極少熬夜。
養成早睡的習慣,這會兒他們都有些困了,見十一點已過,便開始陸陸續續撤離。
少年仍站在原地,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走,或許是難得聽見有人想要挽留他,所以他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商雲看出少年眼裡的落寞,他上前去,用手戳戳少年的手肘,依舊用溫和的語氣道,“外面冷,快進屋來。”
少年不動,仿佛不好意思打擾别人的家宴,商雲見此,便輕輕拉住他的衣袖,一步一步将人帶進酒肆裡。
他招呼少年坐在吧台前,自己轉身進了調酒區調酒,他動作熟練,舉止優雅,披在身上的棕色大衣勾勒出他寬肩窄腰的身形,少年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住目光。
或許是酒肆内開了暖氣,冷風也灌不進來,少年覺得自己暖和了許多,心中的悲憤平息,空缺的地方仿佛被一絲不明的情緒填滿。
很奇怪的感覺。
商雲很快調好酒,那是一杯呈天空藍的酒,杯沿上挂着用以裝飾的檸檬和果子,簡單而神秘,他托着酒托,把酒移到少年面前。
自己随意坐在吧台内的高椅上,慵懶地将手搭在吧台上,他稍稍沖少年傾身,“這杯酒,叫春日來信。”
他的聲音如山間緩緩流淌的溪流,不緩不急,讓人如沐春風。
少年擡眸,眼神躲閃,慌張端起酒一飲而盡,一股檸檬的清香伴着淡淡的雞尾酒香在舌尖上彌漫,不烈,意外地有些好喝。
少年喜歡這個味道。
商雲輕笑說,“喝得太快,容易醉人。”
少年放下酒杯,沉默不語,許是在外面吹風久了,少年耳朵通紅,臉上泛着淡淡的紅暈,商雲仔細觀察他的神色,忽地擰眉,問道,“晚飯吃了嗎?”
少年默默搖頭,他不敢與他對視,生怕自己心中的委屈和脆弱被人看穿。
可他似乎在不由自主地朝商雲流露自己的情緒,他想起在那個空蕩蕩的别墅裡,除了管家,從未有人如此溫柔細心地對待他,知道他内心的渴望。
現在,他遇到第二個這樣對他的良善之人,他竟産生了占有的心思,他忍不住想要依靠他。
少年為自己不該有的心思感到心虛和愧疚,他低垂腦袋,掩飾自己的私心。
商雲見他不說話,隻好輕歎一口氣,轉身走出調酒區,然後走進後廚。
因為有客人來,加上零點就要到來,原本酒肆内的人都識趣地撤走了,隻是屋裡還殘留着歡聚後狂歡的痕迹。
少年呆呆坐在吧台上,片刻後,商雲給他披了件襖子,又端來碗面,面上外加幾層鮮蝦、牛肉、瘦肉、香菇、青菜等,滿滿一大碗。
“吃吧。”商雲說。
看着眼前熱氣騰騰的面,少年将商雲給他披上的襖子往上一攏,襖子有香皂的清香,是幹淨的,他終于擡眸看他,啞着嗓子道,“你們這酒肆,服務一直這麼好嗎?”
“才不是,”商雲仿佛沒把襖子的事放在心上 隻反駁道,“也就遇見我,你才吃得到這八仙雜燴面。”
“八仙雜燴面?”少年笑了下,“在外面沒見過,是獨家配方嗎?”
“對,從不外傳。”商雲狡黠笑着。
少年心中的悲觀情緒竟被掩蓋了下去,他頓時覺得有些餓,便不客氣地用筷子卷起面條,卷成一團,慢慢放入口中。
“這味道一般啊,”少年嚼着,說道,“鹽放少了。”
“太鹹不好。”見少年調侃他,商雲反而高興,他坐在少年身邊,安安靜靜地陪他吃完一碗面。
“快到時間了。”商雲看了眼牆上的老式挂鐘。
“要打烊了?”
“不,要跨年了,跟我來。”
商雲順手端了兩杯酒,走出門去,與少年并肩站着,他将酒遞給少年,并與他碰杯,“敬新年。”
“敬明月。”少年說完,慌張撇過頭,心中默念道,“也敬你我。”
屋内的老式挂鐘傳來清脆悠揚的鐘聲,屋外霎時煙花四起,轟鳴聲震耳欲聾,仿佛在歡快地告訴他們,舊歲除,新年至。
那是少年見過最美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