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清風過,白蘭片片飛,對岸廊亭裡走來兩道身影,一位白袍老者,還有道桃夭的嬌俏身影。
軒轅明夕瞥到後,定了定心頭雜亂的思緒,起身恭敬道:“師傅,您可算回來了。”
“嗯,夕兒,身子如何了?”白袍老者慈藹一笑。
“有勞師傅挂心,徒兒的身子已無大礙,”軒轅明夕又轉身道:“瑤瑤,你也坐下吧。”
明瑤微笑着擺了擺手:“公子,不用管我,你們繼續。”
先前軒轅明夕囑咐她待神醫一回來就知會,看樣子是有什麼急事,見他的臉色似不大好,不知是身子不舒服,還是同玥兒說了什麼,她心下微提。
白袍老者落坐後,玥兒溫順道:“前輩,此次若非您妙手,我們幾人也不能如此快就恢複,多謝妙仁子老前輩。”
原來軒轅明夕的師傅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醫妙仁子,他自是清楚玥兒一直在找自己的師傅,隻是先前老人家都在閉關,後來又遇柳澤山莊的英雄大會,他本打算下山後再提此事,卻沒想到回夕府時師傅已在此等候,好似預料到他會受傷。
他之所以急着見師傅,也是想清楚其中緣由。
妙仁子和藹一笑:“你既叫夕兒二哥,那老夫便喚你玥兒吧。”
“嗯,”玥兒面含笑意:“您的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請受晚輩一拜。”
妙仁子也未阻攔,他微掃了眼軒轅明夕便覺其氣息混亂,當即囑咐道:“夕兒,先将身子調養好罷,其餘之事不急于一時。為師此番出去尋得了幾樣藥物,今日與你們四人服過,再調息幾日當是可痊愈。”
聞言,軒轅明夕懸在舌尖的話落下,反正師傅亦在此,他确實不該如此心急,當務之急是将自己的身體調理好,還要等林言徹底蘇醒,到時還需得考慮解開情蠱之法。
念及此,他淺淺一笑:“恩,徒兒自當謹記,有勞師傅。”
妙仁子拿起桌上的馬蹄糕就着茶水吃了幾口,過後道:“玥兒,聽夕兒說你一直在尋我,可是何事。你雖體質寒弱了些,除了不能學武,倒也不影響日常。”
“前輩,”玥兒轉頭望向屋内,緩緩收回目光後恭敬道:“您檢查蓮兒的身體,覺得如何?”
妙仁子神情平和:“她的身體倒是有些特殊,是以恢複較慢,不過已有半月,待今兒服了這藥,明日便能醒來,再調養些時日便可無恙。”
“若并非身體呢?”玥兒沉靜地望着他。
妙仁子目光深邃,又掃了眼軒轅明夕,意味深長道:“你們想知道哪個靈魂的情況?”
聞言,明瑤略微驚訝,這半月來她每日都在照顧林言,然而聽這話之意,那具身體裡好似不隻一個靈魂!
她注視着軒轅明夕,他眉頭輕動,但并未有驚谔之色,想是早已清楚此事。
對于妙仁子能察覺兩個靈魂之事,軒轅明夕自然不覺訝異,若非他早年醉心武學,而傳承神醫衣缽,想必一早便能看出莫顔的幻術,情蠱,一體兩魂……
經曆了柳澤山莊的一場生死,再度醒來,他察覺自己的心緒确實不若先前那般安甯,會回憶,會思慮,甚至有了酸楚。
從前那顆不動的心,仿佛瞬息之間就變得活躍起來。
軒轅明夕并未接話,而是自顧飲了口茶,餘光留意着玥兒的神情。
玥兒一如即往的平和:“若可以,前輩可否都細細說來。”
“沉睡的那位不大好說,畢竟靈魂與身體合一時更容易探尋情況,她如今就如同處在繭裡,先前你們昏睡的幾日,我也未察覺過她醒來。而至于目前活動的這位,靈魂很健康,”話畢,妙仁子往旁掃了眼。
軒轅明夕眉頭皺了又展開,沉吟片刻後道:“師傅,若原本的靈魂醒來,另一個靈魂還能存在嗎?”
他還是忍不住關心此問題,他很在意。
“夕兒,這要由身體原本的主人來決定。”
“前輩,您也沒辦法嗎?若尋得一具剛死去的屍體,然後将另一個靈魂引過去,這樣她就還可以存在不是嗎?”
“借屍還魂自是可以,不過這等南疆禁術老夫并不擅長。”
聞言,明瑤已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一體兩魂,又是借屍還魂的,沒想到會有如此奇特之事!
她瞥着軒轅明夕微沉的目光,便知道屋内的女子對他來說很重要,她并不知這具身體就是莫顔,先前還在想自家公子不過出去了三個月而已,怎麼回來就有些不一樣。
他那樣擔憂的深情,明瑤幾乎不曾見過。
軒轅明夕微阖眼,他不知林言來處,但莫顔肯定清楚,一切皆因她而産生,看來他的顧慮是對的,在她未出來前,他也做不得什麼。
他從來最擅隐忍,如今于感情之事,亦好似如此。
見他目色黯然,妙仁子慈愛道:“夕兒,我知屋内的女子就是你信中所提之人,既然你們有如此因緣,何不耐心待她醒來,她既能讓其他靈魂進入自己的身體,也定會有其他法子,或是共存,或是将她送走,或是為她另尋身體。”
話已至此,軒轅明夕也斂了斂心神,如今林言也還昏睡着,待醒來後再做計較吧。
隻是他所疑之事不少,收回望向屋内的餘光,他沉靜道:“師傅,我還有一事未明。”
“我為何會在夕府等你是嗎?”
“嗯。”
那日在柳澤山莊的一番鏖戰後,幾人合力解決了死影、驚武和冥楓,在毀滅離殇樹後本就已筋疲力竭。
林言重傷昏迷,軒轅明夕強撐準備帶他們離開時,不料南宮昱被喋血術反噬失去神智,他本已力竭,幾乎要喪命于無淚劍下之時,南宮昱卻突然倒下。
就在他松了一口氣時冥河卻突然出現,他已無力再抵抗,頹然地快倒下時,冥河眨眼間卻變成了江磊的模樣,并迅速将一行人帶走。
柳澤山莊在姜初國邊境,渡河過去便是北夏國,原本此去夏城至少得半月路程,但江磊馬不停蹄地趕路,竟是三日後就把幾人送回了夕府。
及至深夜到門口時,明瑤已在燈火下等候了好一陣。将幾人帶進去後妙仁子迅速為他們施藥療傷,經過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地救治才穩住了軒轅明夕和南宮昱重傷的心脈,又日日精心照料,是以不過三日二人便能下床行走。
這一切太過巧合,又好似被精心安排。
妙仁子本不欲在此時提及此事,但見軒轅明夕執着,加之玥兒亦剛好在,略思索,他便如實道來:“是江磊傳信于我,因此我才會提前在夕府等候。”
那日江磊來時玥兒已暈去,是以并未見到人,她道:“江磊?二哥,可是雲府的那位?”
“恩,”軒轅明夕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繼續問道:“師傅,可那是柳澤山莊最為機密的地下暗室,他是如何得知我們在此,并且剛好趕到,而北夏國邊境的馬車也一早就備好,如同清楚我們會遇到危難,徒兒實在費解。加之您一向蹤影難尋,他與您究竟有何淵源,竟能傳信于您?”
他雖有諸多問題,難以置信,但想到加藍,以及林言先前的那些舉動,好似有一些東西掙紮着要從土裡爬出來,令人瞠目結舌。
有些事,或許并非人為!
妙仁子輕敲桌面,目光掃過二人,講述道:“夕兒,我前些日子去拜會師兄,說起了你們在柳澤山莊之事。”
“師兄?可是您曾提過的天機子老前輩。”
“正是。”
聽到“天機”二字,玥兒眼底飛快閃過絲驚訝,又快速恢複往常,她平靜道:“如此說來,天機子老前輩對我們幾人的行蹤甚是明了。”
軒轅明夕嘴唇繃着點了點頭,他原本對江磊的出現就存有許多疑惑,現下竟又牽扯出傳說中的天機子,還對幾人的情況了如指掌。
陽光肆意飄蕩在空中,将玉石雕刻的燈上折射出五彩光茫,令人目眩神迷。
妙仁子看出了二人的疑惑,耐心解釋道:“夕兒,我知道你不解為何師兄會預料到你們所發生之事,但世間既能存在離殇樹這樣吃人的妖樹,又存在死影如此脫離于活人的存在,同一具身體也能有兩副靈魂,那還有什麼不可能。師兄既然名為’天機’,自不同常人。況且世間既有暗影閣如此毀天良的存在,就定會有守護蒼生的存在,而你們......這是你們的命運。”
軒轅明夕當然清楚世間存在諸多看不清之事,他也并非驚詫于如此諸種巧合,而想知道這一切為何要與自己有關。
他不過是為了母妃所願的平安而浪迹于江湖,行走江湖雖為人俠義,卻從未想過成為英雄,又因對莫顔的承諾才接近玥兒,若他隻是被莫顔所利用,又怎會扯上蒼生?
命運,難道所行之事皆由不得他做選擇?
瞥見他攏起的眉頭,玥兒輕聲道:“既然有天機子前輩這樣的人在一路守候,晚輩感激不盡,您若見了他老人家,請替我轉達謝意。”
妙仁子望着她平和的雙眼,眼角的褶皺輕輕疊起,不由得在心中感歎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