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震第一次做了噩夢,他先是夢見顔如芝渾身浸透鮮血,如同秋日裡凋零的楓葉,凄美而絕望,随後又是一個模糊的身影,仿佛是他們的孩子,在迷霧中向他伸出小手,卻又瞬間消散。
“顔兒!”沈震猛然從夢中驚醒,額間冷汗涔涔,浸濕了枕巾。
夜色如墨,房間内的燭火早已熄滅,隻餘窗外點點星光,斑駁陸離地灑在地面上。他伸手一摸,身旁空無一人,心中頓時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沈震匆匆拉開房門,隻見月光如水,灑滿整個庭院,蒼柏樹下,顔如芝一襲白衣勝雪,宛如仙子臨世,正靜靜地仰望那輪彎月,眼底盡是絕望的神情。
“玉兒,你怎會在此?”沈震快步上前,雙手緊緊環抱住顔如芝的腰肢,将頭埋在她的肩頭,聲音低沉而顫抖,“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顔如芝輕輕側首,月光下,她的面容更顯蒼白,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堅韌。“沈震,你放我走吧。”
沈震聞言,身軀一震,低頭凝視着顔如芝,眼中滿是痛苦與不舍。“孩子……我們還會再有的。”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絲堅定,試圖給顔如芝以安慰,卻也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
顔如芝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藏着太多的苦澀與無奈。“信之,你我之間的牽絆,早已随風而逝。”
她的話語輕如落葉,卻重重地砸在沈震的心頭。
這一日,沈府内氣氛異常緊張,侍衛的數量幾乎翻了一倍,聽蘭閣更是重兵把守,五步一崗,三班輪換,連平日裡負責趕車、養馬的仆從也被臨時抽調,守衛在府邸各處。
小滿望着鏡前細心裝扮的顔如芝,心中滿是不解與擔憂。
“夫人,您若想出府,大人怕是不會答應的。”她輕聲提醒道。
顔如芝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着幾分從容與淡然。“大人今日寅時便出門了,隻說讓你我小心照看,并未提及歸期。”她的聲音溫柔而平靜,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寅時離去,沈震定是徹夜未眠。顔如芝心中暗自思量,回想起昨夜沈震緊緊抱着她,直至她沉沉睡去,他的手依舊未曾松開。晨起時,她還在朦胧之中,便聽見谷風在外輕聲呼喚,沈震在她臉頰上輕輕落下一吻,便匆匆離去。
思緒紛飛間,顔如芝打開了呂管家新送來的八寶如意匣,匣子由小葉紫檀精制而成,古樸而不失華貴,每個小格子都鑲嵌着黃甯寶石,熠熠生輝。
她輕輕打開其中一層,一支素金簪子映入眼簾,這是她今日生辰時,木伯贈予她的禮物。
這支簪子看似普通,細看之下卻暗藏玄機。簪身很是普通,并沒有什麼花紋。顔如芝輕輕摩挲着簪子,不由得想起了木伯,沈震已将他葬于華山腳下,因着她近日身體的原因,她因故未能前往祭奠,也不知他在另一個世界是否安好。
突然,顔如芝發現這支簪子似乎比記憶中輕了許多,她心中一動,輕輕旋轉簪頭,隻見花蕊處微微松動,再一用力,簪頭竟被擰了下來。原來這簪子是空心的,顔如芝小心翼翼地從中抽出一張白色綢布,展開一看,竟是一幅山川地圖。
地圖上山川河流勾勒得極為精細,但顔如芝卻辨認不出這是何地。正當她凝神思索之際,小滿端着粟子糕走了進來。
“夫人,廚房今日備下了您最愛吃的粟子糕。”
小滿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顔如芝迅速将綢布藏入懷中,故作鎮定地笑道:“好,我知道了。”
用餐時,她的心思卻全然不在糕點上,而是回到了木伯身上,以及沈震書房中那幅畫像的秘密——李豬兒,安祿山的宦官,還有傳說中的藏寶圖。
難道這張地圖與那些秘密有關?顔如芝的手微微一頓,小滿見狀,關切地問道:
“夫人,這糕點可有何不妥?”
顔如芝輕輕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無礙,隻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說完,她繼續細細品嘗着粟子糕,心中卻已了然。
“哎!”南平公主的一聲輕歎,如同秋風中搖曳的落葉,帶着無盡的哀愁與煩躁。她猛地一揮手,正為她揉捏肩頸的侍女猝不及防,被一股大力掀翻在地,手中的團扇也滾落一旁。
“公主贖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被掀倒在地的侍女跪在地上,雙手緊捂着被磕紅的膝蓋,淚水如斷線的珠子般滾落,聲音中帶着哭腔,顫抖不已。
南平公主怒目而視,眉宇間擰成一團,仿佛能夾死一隻蒼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