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身體站得挺拔,堪比路邊上的松樹,假裝自然一樣,手老老實實地揣在兜裡,看似很随意不羁。
“我這不是也很久沒來找我們凱伊玩了嘛,怎麼,就你能來我不能來?”
凱伊被丹尼抱在懷裡,愣愣地看着她的丹尼叔叔耳根頸側飛速地漲紅起來,“……丹尼叔叔,你很熱嗎?”
稚氣的童言含着滿滿的關心,隻是三歲半的小朋友的認知裡,沒意識到一個人臉紅,除了是熱的,還有可能是尴尬的。
真正的原因他們都心照不宣,但丹尼才不會這麼大大咧咧又直白地說出來,輕咳了一聲,狀似随意地:“那什麼,你們不是計劃着明天回杜城嗎?明天坐我車吧。”
小鎮和杜城之間車程大概五個多小時,按理說坐火車更便利,可丹尼是個急性子,等不及那班一天一趟的火車。
路肆無奈地笑了笑,睨了他一眼,心知丹尼也确實存着和漢斯還有他幾人聚一聚的念頭,也不戳穿他,微微颔首:“行。”
“哥哥,”安知鹿看着丹尼的背影,戳了戳路肆,踮起腳湊到他耳邊,有些奇怪,“丹尼他這……是不是弄得有點太誇張了啊?”
怎麼着也不至于千裡迢迢特意開車過來吧?
路肆俯身,學着安知鹿的樣子,也湊到她耳邊,作出小聲說悄悄話的模樣,毫不客氣地揭了多年好友的底:“其實他是焦慮着,這是找了個借口跑出來透透氣來了。”
畢竟是個重要的活動,算得上他們工作室成立的這四年多以來,遇上的最重要的一個活動,丹尼表面上大大咧咧,實際上從丹尼看他跟看眼珠子一樣的态度和每天都在細化的方案裡,很難看不出來他的焦慮。
丹尼閑着沒事就會開車過來找漢斯玩,自從漢斯帶着凱伊離開巴黎,住到了這個小鎮,他們幾個人才漸漸又聯絡多了起來。
這裡雖然偏僻,但不可否認,景色極好,是個極好的能讓人脫離焦慮的喘息處,如果不是覺得眼下是關鍵時刻,不好沒有借口地離開,丹尼估計早就想逃來這邊喘兩口氣了。
看見路肆臉上的了然,安知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哥哥,我有個問題。”
“嗯?”
“如果最後,你真的沒有答應下裡,丹尼會怎麼辦?”是真的放棄?還是真的會從飛去中國勸說他?
路肆笑着搖搖頭,很是肯定地——“他都不會。”
路肆作為工作室曾經的主心骨,以及工作室的合夥人,他深知自己工作室的實力。
除了他自己以外,工作室裡剩下的幾個攝影師也是實力不俗,如果最後他沒有應下來,丹尼也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
“隻是他看重這個,也想求穩,更害怕我就這麼放下相機了。”
安知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然擡頭看着路肆,“那,哥哥你呢?”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麼,所以能在準備妥當後,毫不猶豫地放下,然後轉身離開。
安知鹿欣賞這種決斷,隻是……她還是有些不能接受他的這般選擇。
“什麼?”路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話題怎麼從丹尼那兒轉到他身上了。
剛好回到屋子裡,丹尼依舊單手抱着凱伊,連坐下都忘了,已經跟漢斯侃大山到不知道哪個地方去了,另一手飛揚地像是在跳舞。
聲音傳來玄關這邊,襯得這處更加安靜了一些。
安知鹿抿着唇,思考了許久,路肆也不催她,抱着手靠在門邊的玄關櫃上,好整以暇地看她準備說些什麼。
安知鹿又看了一眼丹尼:“……”
他真的很吵……
可是他确實也足夠了解路肆,就像路肆了解他一樣。
“那哥哥,你呢?”
腦子裡各種想法迅速過了一遍,安知鹿開口,但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你會覺得錯過這次機會可惜嗎?”
不等路肆回答,安知鹿側目看向玄關牆上挂着的畫,輕聲繼續開口:“應該不會吧?”
攝影對路肆而言,比起事業,更像是會陪伴他一生的伴侶,隻是他在踐行這一件事的過程裡,剛好獲得了一些成就。
是她一直把目光困囿于他過去的成就上了。
“因為你其實看重的隻是攝影本身,而不是取得的那些成就,丹尼也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才會在路肆回國後沒再回去的這件事情上那麼焦慮,丹尼在害怕,路肆真的就潇灑得放下了他過去的那些成就了,安安心心地當一個隻會扔錢和收錢的合夥人。
想通了這些問題,安知鹿忽然覺得的糾結不僅是把路肆困住了,也把她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