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住想要吐槽的念頭,安知鹿手裡的手機被他解鎖又關上,反複了幾遍,終于還是撥出了那個電話。
路肆訂的餐廳是家傣味餐廳,确實離安知行近,侍應生領着他們去包間裡時,安知行已然在裡面端坐着。
安知鹿視線一下對上那雙沉靜無波的眸子,很神奇地,開門前的那點緊張頓時消失不見。
見他視線一錯不錯地看着自己,安知鹿往路肆身後縮了縮,有些無奈的微微歎了下氣。
大概多少有些被忽視習慣了,她居然還是更習慣安知行看她跟看空氣一樣的眼神一些。
路肆捏緊安知鹿的手,朝安知行颔首,主動做到了他的對面,安知行面上表情沒變,但路肆還是敏銳地感受到了他身周的氣壓沉了沉——尤其是在見到安知鹿往自己身邊蹭了蹭的動作後。
路肆眼底閃過無奈的笑意,這對兄妹,都跟鋸了嘴的葫蘆一樣,隔了這麼多年才磕磕絆絆地開始學着普通兄妹之間的相處。
别扭中又怪可愛的。
侍應生将他們訂好的菜送上來,留下一爐熱果茶後很快離開,爐子下焰色微微翻湧,橘紅的茶水在透明的壺子沸騰着。
“到多久了?”路肆主動打破沉默,把安知行一直看着安知鹿的視線拉回來,好讓安知鹿緩緩。
安知行回神,他的位置靠近茶壺,一邊将茶倒進杯子裡,往安知鹿那邊推了一杯過去。
直到聽見安知鹿小聲拘謹的道謝聲後才收回視線,看回路肆:“你們進來時,是二十三分鐘。”
安知鹿打電話給他時說了可能會遲到個十來分鐘,以為安知行是覺得他們耽誤他時間了,主動接話:“來到這邊的時候有些堵車,所以晚到了一些。”
安知行倒着水的手一頓,杯子裡水波流轉,起着微小的漩渦,安知行沒有馬上接話,平穩地将茶壺放回爐子上煮着,才語氣平淡地開口:“我沒有指責的意思,是……路肆先問起的。”
他的語氣裡莫名有些委屈,路肆聽出來了,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邊的女孩——安知鹿正垂眸斂目的小口吹着杯子裡的茶水,水煙袅袅,微微洇濕了她的眼睫,看起來她似乎并無察覺。
路肆眼底劃過一抹笑意,有時候小姑娘的遲鈍真的會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當她遲鈍的對象變成了安知行時,看着安知行的郁悶,路肆也不介意安知行刻意忽視了自己的茶杯的幼稚,翩翩地給自己到了茶,借着喝茶的動作掩去了嘴角的笑。
桑陽飛首都的時長不到兩個小時,他們今天起飛前才吃了早餐,安知鹿眼下并不算太餓。
沒聽出來安知行話裡的委屈,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路肆彎起的眼尾,安知鹿抱着杯子小口抿着,感覺有些尴尬。
太久沒有跟安知行正常吃飯聊天,就算有路肆在這,他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尤其是還頂着安知行絲毫看不懂别人尴尬的視線,隻好拿起碗筷有一下沒一下地胡亂吃點。
沒吃幾口,實在是覺得有些難以下咽,忍不住了——安知鹿放下碗筷,瞪了安知行一眼,有些無奈:“你想說什麼就說呀,看着我幹嘛?”
知不知道他的視線很給人壓力的?!
安知行有點無措,他不知道該怎麼和現在的安知鹿相處,翻着腦海裡年少時的模糊記憶,也好像隻看見了她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可是那樣的笑,他的妹妹現在隻會給路肆看。
學着從實驗室師弟那裡問來的經驗,安知行有些不熟練地說着這些‘家人間的囑托’:“你……你們、杜城那邊現在會有些濕冷,你們記得注意保暖。”
安知鹿的眼神讓他想起來被師弟一臉驚奇地看着時的感覺,好像‘要跟即将出行的家人說些什麼話題?’這類的問題從他嘴裡說出來是什麼異聞一樣。
安知行耳根微微發熱,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做得僵直的背,放在膝蓋上的左手微微握拳,努力語氣平淡:“怎麼了嗎?”
擡眼看向安知鹿,視線頓了頓,又看向路肆。
他大概不知道他平淡的眼神裡隐約藏着求救的意味。
路肆擡手掩唇,輕咳了一聲清清嗓,掩蓋笑意:“知行哥放心,我在那邊生活了很多年,氣候什麼的還是比較熟悉的。”
想起上次因為疏忽和不熟悉,讓安知鹿斷斷續續病了将近一個星期,路肆眼神晦暗了一瞬:“不會讓鹿鹿生病的。”
安知鹿下意識看了他一眼,正巧對上那雙略微晦澀的眸子,知道他又開始自責了,不着痕迹的拍了拍他的腿,朝他眨眨眼。
不要愧疚啦,安知鹿知道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因為自己的身體懶了太久。
安知行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但一直看着安知鹿的視線沒有錯過他們的這些小動作。
那種被隔離開外的感覺又重新回來了,跟面對實驗器材和研究是向來的遊刃有餘不同,安知行不知道該怎麼和似乎已經将他抛在了身後的妹妹交流。
安知鹿和路肆之間好像有着一層他突破不了的壁,他們一個眼神就能領會對方的情緒,可自己就好像總是在害她失望、生氣。
一向堅信自己走着的路的安知行忽然有些遲疑,他當初為了夢想,遠離家人的決定,是真的錯了?
安知鹿跟路肆悄悄交流完,重新把注意力放回面前的飯菜上,卻意外地察覺了安知行有些異常的沉默。
他垂眸看着碗筷,似乎很平淡地吃着飯,可他一向做得挺直的背居然看着有些松垮,尤其是在他今天潔白寬大的西服的籠罩下,尖銳冷靜的氣質都有些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