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把名字改了一樣,他能理解路蘭韻的做法,隻是,作為血脈親人,他接受不了,還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留下了最後的一些。
“那我們小時候是什麼時候見過?”照片裡的小男孩很陌生,安知鹿完全沒有見過的印象。
她還以為他們第一次見是她剛上初中,他來家裡寄住的時候。
“比那要早得多。”路肆想了想,輕笑了出聲,“好像也是那時候的差不多十年前。”
“那時候你連說話都還是奶聲奶氣的,鬼機靈得不行。”
安知鹿想了想,放棄虐待自己的記憶,不指望那個三四歲左右的自己能記住什麼了。
又把相冊往前翻了翻,看回那個容貌精緻笑容燦爛的女人,鏡頭裡的她笑得很開心很幸福。
“你媽媽好像也是個很喜歡拍照的人。”
沒有看那本被他早就熟記于心的相冊,路肆一手撐着頭看着安知鹿的側臉,一手手指輕輕繞着垂在她肩上的頭發。
看着女孩溫軟可愛的側臉,心裡因為那些回憶翻湧起來的陰郁才能壓下,給她解釋道:“是我的伯父喜歡,這些……都是我的伯父給她拍的,後來跟我父親在一起之後,她就很少拍了。”
如果不是這本趁路蘭韻因為鎮定藥睡着後,從壁爐裡搶救回來的相冊,路肆其實也不會窺見路蘭韻和常瑾瑜之間的故事。
說着,苦笑了一下,“我父親說得挺不錯的,雖然我是他的孩子,但我好像更像我伯父一些。”
“可能,這也是我媽媽希望我長成的模樣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眉眼微微下垂,安知鹿緊抿着唇,認真地看着他,淺眉微微皺起來,她想不懂為什麼他會這麼想。
他在笑着,可是這個笑好苦,像是沼澤裡緩緩綻開,又無力地被凝滞漸漸吞沒。
安知鹿的臉色漸漸變得嚴肅,看照片時的輕松和欣賞被擔憂取代。
看向路肆的目光裡帶着困惑和探究,直直地看進路肆的眼底,摸索着他隐藏在愛意下面暗淡的那個他。
她的路肆哥哥怎麼會是按别人所期待的樣子長成的。
被她突然這麼嚴肅認真地看着,路肆喉結滑了滑,有些拘束地緊張起來,“怎麼了,寶寶?”
擡手虛虛地扶上她的後腰,身體有些僵硬。
“你是路肆,你不是誰,也不是像誰,是你自己希望你是這樣的自己。”
“哥哥,你在否定你自己的意願,否定你的成長。”
“你沒有忠于你自己。”
路肆茫然地眨眨眼睛,沒有理解她忽然到無厘頭的指責,“因為、因為我隻忠于你啊。”
安知鹿很是不解地搖搖頭,眼睛盈滿困惑,眉頭難過地擰成死結:“哥哥,這樣不對,你不該是這樣的。”
她在為他感到悲傷。
敏感和愛意應該是生活的養料,而不應該是困住他的牢籠。
突然之間,安知鹿理解了為什麼明知道路肆深愛着她,可她還是這樣的不安。
路肆的愛,在托舉着她的幸福感,可也在壓着他下墜。
他生病了。
他以為他好了,她也以為隻要她和他在一起,就會好了。
可是他沒有,可是問題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
他和她都是一樣的。
沒有得到過健康的愛的人,又怎麼會健康地去愛别人。
路肆的病,不是單純地來源于他們的分别,路阿姨帶給路肆愛的能力,也帶給了他為愛燃燒自己的理解。
想通了這些,安知鹿不安地舔了舔下巴,喉嚨像被塞進了一個紅酒瓶塞子,濃烈複雜的情緒全然堵在了嗓子眼裡。
“鹿寶,别哭,我很好,我們都會很好的。”路肆輕輕扶上她的眼周,他感覺到了,她很傷心,很傷心。
溫潤幹淨的指腹微微顫抖着,覆在眼周邊上。
安知鹿抿了抿唇,倔強地吸了吸鼻子,聲音裡尤帶着些鼻音。
“我在變好,是你沒有。”
“又騙我,大騙子。”
“我不需要你為我犧牲很多很多,也不想你因為我而顧慮着什麼。”
就像他的工作,安知鹿對德語再不熟悉,也能聽出一些詞句。
明明他的朋友三天兩頭打着電話給他打聽着他的工作計劃,明明他早晚閑着沒事會學習各種鏡頭。
明明他那麼熱愛相機和鏡頭,就像她熱愛着她的人偶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