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麗挽的插花技術很精湛,安知鹿眼看着她漫不經心地随意擺弄幾下,花瓶裡的花束就成了型。
鮮花高低錯落,不失儀态地在花瓶中怒放着,天然又不顯雜亂。
在花瓶中怒放着,像是一副色彩飽滿且極富張力的畫作。
很容易就能讓人感受到插花者對生活和生命的熱愛。
安知鹿探身按在桌子邊上,伸手輕輕撫了撫和諧又充滿活力的花束,“真神奇……舅媽好厲害。”
嬌嫩微涼的觸感在指尖輕輕掃過。
如果這種搭配運用到她的小人偶身上,應該能讓風格和表達更加豐富一些吧。
安知鹿還若有所思地想着,随手拿了個橘子掰着,腦子裡順着花的靈感開始不斷發散起來。
沒有任何防備心地掰了一瓣吃進嘴裡,咬了一口,酸澀直接在味蕾上炸開。
旁邊秦麗挽正和路竹笙輕聲聊着天,恰好問着路肆話。
路肆一無所覺,隻看見安知鹿的身體忽然顫了一下,伸手順了順她的背脊,掌下的身體在細微顫抖着,“怎麼了?”
安知鹿垂下頭眨眨眼睛,飛快把眼裡酸出來的晶瑩壓下去,擡頭,朝他笑了笑,笑眯眯地塞了一瓣進他的嘴裡,期待地看着他的表情。
酸澀的汁水一下蔓延在味蕾上,路肆不動聲色地咽下,眼睛眯了眯,眼神危險地在她臉上流連了幾秒。
安知鹿心虛地拍拍手,往一無所知的秦麗挽那邊坐近了一些,遠離路肆可以伸手抓住她的範圍之内。
親親熱熱地挽上秦麗挽的臂彎,“舅媽,你們在看什麼呢?”
秦麗挽和路竹笙兩人中間擺着本相冊,相冊裡多是一個年輕女人的照片。
“這是?”安知鹿似有所感。
“小肆媽媽的照片,鹿鹿應該對她沒什麼印象吧?”秦麗挽小心地摸了摸那上面的女人。
安知鹿貝齒輕輕磕在下唇上,唔了一聲:“我好像沒怎麼見過。”
路肆也坐了過來,伸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捏着她的耳垂:“你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她。”
顧不上耳垂,安知鹿回頭詫異看着他,很是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卻見他目光晦暗地落在相冊上,眼睛裡有化不開的濃墨,像是懷念,又比懷念多了些厭惡。
路竹笙疑惑地看了過來:“你們以前是鄰居啊,小肆沒跟你說過?”
安知鹿徹底懵了,愣愣地搖搖頭,伸手攀上路肆的臂彎:“真的嗎?怎麼從來沒有聽你說過。”
猝不及防對上安知鹿清澈純淨的眼睛,眸底滿滿的詫異和好奇。
路肆怔松了一下,想起童年那段陰郁的日子裡,好像也是這麼一雙眼睛把他頭頂上的陰雲給撥開的,忽然笑了起來:“小鹿想知道?”
男人輕彎起的笑眼就在眼前,輕輕然地勾着,安知鹿晃了下神才一下松開手,重新拉開距離,輕咳了一聲,“我就問問嘛。”
照片上的路蘭韻還很年輕的樣子,安知鹿對她的印象很少,唯一的一面還是她回來接常相思出國的時候。
可那個時候她已經是一副紅顔枯骨的模樣,剪裁細指入微的一身西裝套在她身上,空空蕩蕩,瘦得觸目驚心。
秦麗挽伸手摸了摸那張照片,沒好氣地瞪了故意逗安知鹿的路肆一眼:“小鹿那時候還小,忘記了很正常。”
但她沒再多說什麼,有些故事,還是讓小兩口自己說比較好,又翻開一頁,這次上面多了個小男孩。
“鹿鹿看,這是路肆小時候”秦麗挽遞給安知鹿看,輕輕柔的笑裡有些懷念:“我還以為,她把這些也都燒了,沒想到小肆你還留着。”
可惜隻留下了一小部分,薄薄的一本,概括了路蘭韻的一生。
重量并不大的相冊移到了膝蓋上,安知鹿歪頭認真看着照片上的人,找不到任何的記憶。
回想小時候,好像隻能看見關緊房門,還有身邊用力牽緊她,不讓她去打擾爸爸媽媽和哥哥的阿姨。
照片裡小孩臉蛋瘦得不行,顯得濕漉漉的眼睛更亮了一些,穿着一身幹淨稚嫩的白校服,笑得乖巧可愛又陽光。
跟現在的路肆相比,毫無相像之處,眉眼中反倒能找到些常相思的痕迹,隻是常相思要更壓抑一些。
聽見秦麗挽話裡的字眼,安知鹿皺起眉,不解地看向路肆:“燒?為什麼要燒掉?”
見秦麗挽和路竹笙的目光都放到了路肆的身上,安知鹿又扭頭看他,茫然又疑惑。
秦麗挽起身,朝路竹笙招招手,“老路,陪我去拿東西。”
多年夫妻的默契,路竹笙一下就懂了秦麗挽的意思,起身悠悠然地半扶上她的腰,兩人相伴着離開了客廳上了樓,給他們留出些空間。
玩着遊戲的路羽陽還窩在角落裡一無所知,見他們離開也隻是撇了一眼,看見安知鹿手上的相冊,手上激烈的動作一下頓住。
輕咳了兩下,忍住心裡對那對不靠譜的爹媽的吐槽,從兜裡摸出了耳機帶上。
安知鹿又翻了幾頁相冊,薄薄的一本很快就翻到了最後一頁。
小男孩的身影隻出現了寥寥幾次。
路肆無奈地彎了彎唇,回答她之前的問題:“可能她是想徹底跟這個世界告别吧,她想把所有的照片和回憶都燒掉。”
“等我發現的時候,以前的照片就隻剩這麼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