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硬地扔下那麼一句話,便起身離開。
門在身前輕輕阖上,隔絕視線裡安明德和江悅的難看臉色。
安知鹿抓着門把的手久久沒有放下,眸底神色難辨,努力壓抑着心裡的情緒。
門裡的低聲交談和埋怨隐約傳進她耳裡,埋怨着她的任性和愚鈍。
渾身的力氣被抽空,積攢了多年的憤怒不斷地在身體裡湧動,透體的寒意重新席卷。
為什麼……就不再關心她一點呢?為什麼總是忽視她的想法呢?
女孩的身影在奢華寬大的門前顯得纖細瘦削,那道漆黑色描着細金線的大門好像能把她壓住。
路肆回來時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走道的燈光明亮地有些刺眼,唯有那門前的方寸在靜靜地沉寂。
他不是第一次遇見安知鹿與安家兩位長輩的這種摩擦。
高中時期的他,還用着‘常相思’這個名字,在被母親發現他常年受着那個男人的虐待之後,他被托付到安家生活了三年。
那時的安知鹿,也是這樣,不斷渴望着父母的目光,又不斷失望着。
他們很相似,因此他很輕易獲得了那時尚且有着稚氣的女孩的依賴。
隻是現在的他,時隔了近十年的時光。
想要重新走回她的身邊,就得接受來自當初的懲罰,接受女孩的抗拒和冷待。
路肆眉眼柔和地注視着那個身影一會才悄悄離開,自嘲般勾了下唇角。
驅散不開的寒冷讓安知鹿沒有力氣離開,哪怕站在門前依舊能聽見那些不斷刺向她心髒的算計和埋怨。
直到耳側忽然被溫暖燙了一下,安知鹿驚醒一般驚詫側身。
溫熱圍繞耳廓,那些透過包間門傳出來的話全然消失。
眼前人眉眼溫和,方才包廂裡的針鋒相對好像沒發生過一樣,豎起食指在嘴前無聲地‘噓’了一聲。
回過神來時,就已經不知道被拉去了哪裡。
安知鹿抿唇沉默,垂眸看向那人還拉着自己的手,骨節分明的手上傾盡微突,溫熱地握緊在不會讓人不失的力度。
路肆察覺到她的視線,居然也不放開,反倒坦然又自來熟地攥緊了些,“怎麼一下子這麼乖?終于記起哥哥來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住燈光籠罩在身上,安知鹿不甚自在地挪了挪位置,卻被身後的牆攔着了去路。
憋了憋,沒憋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要掙開他的手,氣音弱聲道,“……不認識。”
路肆沒松,把左手拿了一路的東西放到她手裡,“我們小鹿心這麼狠嗎?生氣了這麼多年還沒氣完?哥哥補償你好不好?”
“以後再也不離開了,你想幹什麼哥哥都陪你。”
溫熱入手,熱牛奶透過玻璃瓶溫暖着掌心,安知鹿的眼睛忽地有些酸脹。
騙子。
一聲不吭就走,還這麼多年都沒個消息。
忽如其來的委屈觸動到了那些久遠的記憶——初中那會的她很是依賴高中的路肆。
那會他還叫常相思。
安知行天賦異禀,早就被高校少年班錄取,他對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晰且理智的規劃,一年在家的時間不及一個月。
而作為父母的那對夫婦,在家的時間甚至隻手可數。
她是被放棄的,是被父母清楚知道她不過是個愚鈍又普通的小孩後,遺棄在家裡的。
沒有人管教她,作為保姆的阿姨,隻會負責好她的一日三餐和衣食住行。
那時的常相思來到了她家,她才知道,想要冬天不腳涼,平時就不要直接光腳踩地闆,失眠可以喝點熱牛奶在睡覺,經過調理生理期是可以不痛的。
也是他在告訴她,家人,也可以是不那麼重要的,她的人生不該隻有滿足家人的要求和期望,她可以不被束縛在“家”裡。
然後,他用他的離開,再次告訴了她,沒有誰會永遠在誰身邊。
越想越生氣,反倒不委屈了,溫暖的牛奶入喉,緩解了那些哽澀。
安知鹿斜眼看向路肆,褪去少年青澀的臉,線條清晰硬朗,“來看我笑話嗎?”
路肆好笑地看着這沒心沒肺的小無賴,拉過她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看你笑話幹嘛?又不是要改行當喜劇演員。”
心裡不自覺松了松,這才發現其實他在緊張。
半蹲下身,擡眼看着捧着牛奶杯子不說話的少女,眼底蘊起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和,“笨蛋,又當逃兵了啊?”
目光藏着難以察覺的溫柔,在平靜的冰川底下流轉,近乎貪婪又克制地在女孩眉眼間勾勒着。
安知鹿一下怒視向他,水潤的眼眸被生氣染上靈動的光,“到底誰逃兵?”
本來就生氣,這人怎麼還來氣她——
“你好讨厭!”
安靜的角落裡,似乎依稀能聽見一牆之隔外有人走動的動靜。
女孩嬌氣的怒斥并沒有多大聲,沒有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路肆臉上遊刃有餘的神情一怔,笑容不自覺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