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鹿指了指自己的臉示意,“你的臉上有血。”
本來不過是突然心血來潮的想要認識一下,這樣的注視卻讓她有些在意起來了,不甚自在地錯開視線,“安知鹿,你好。”
路羽陽卻以為安知鹿是在看他,敏銳地感知到自家表哥身周似乎回溫。
登時又燦爛起來,對來人的态度也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路羽陽,這是我哥,路肆。”
音樂聲音又開始新的一輪轟炸,人群湧動着向舞池裡去。
混亂中,背後忽然受到一股力,安知鹿腳下一個踉跄差些沒站穩就要往前栽倒,下意識地閉眼驚呼。
“小心!”沉穩有力的手一下扶住,安知鹿緊閉着的眼睛睜開,入目是灰暗的一片。
溫熱的、有力的,如同山一樣沉穩的氣息有如同未生時的安全包裹。
安知鹿勉強克制住全身毛孔逸散着的叫嚣。
路羽陽關心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見她驚醒一般地離開,摸不着頭腦地撓了撓紅色火龍果般的寸頭,“肆哥,認識啊?”
他哥這麼多年才剛回國,不應該啊,難不成是出國前認識的?
錯亂交雜的暗色燈光下,路肆目光沉沉,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
聽見路羽陽湊過來的話,喉結滑動。
路羽陽嗓門大,安知鹿也聽得見。
呼吸間,安知鹿不動聲色地斂藏好那點輕微但煩人的皮膚饑渴症。
抱起手退離這個暧昧到毛孔叫嚣着貼近的距離。
輕擡下巴,紅唇笑得張揚銳利,黑色的眼線勾得纖長,修飾掉了女孩本身清潤稚氣的眉眼,眼神清亮又不失驕矜,“現在不就認識了,初次見面,安知鹿。”
“你的臉,擦一下吧。”
-“哥哥,你答應過我要陪我上高中、考大學的,騙子!”
-“我讨厭你!騙子!我再也不要看見你了!讨厭你!”
嬌俏的聲音漸漸和記憶重合。
路肆垂眸斂去眼底翻湧着眷戀,聲音低啞到差點被音樂蓋盡,“謝謝。”
-“哥哥,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就當從來,從來都沒認識過你。”
簡單柔軟的紙巾捏在手裡,似乎還有着她手間的馨香,并非草木的氣味,是記憶裡,溫暖細膩的缭繞。
不再沉溺那些細碎的回憶,路肆捏緊那張髒掉的紙巾,朝安知鹿輕點了下頭,克制點頭:“還有事嗎?”
“鹿鹿!阿甯她一個人跑去張渣那邊鬧了,咱快過去看看!”羅維聲音焦急,語氣卻有點幸災樂禍。
來不及回應男人的話就被羅維拉走,安知鹿臉上劃過不耐,回頭見那人依舊修身站在原地,目光沉而複雜。
安知鹿下意識掙了掙被拉着的手,但很快又卸掉那點力氣。
算了,不過一面之緣。
路肆看着那人離開的背景,停留了一會才收回目光,瞥眼看向路羽陽,“張淩韋是誰?”
路羽陽被家裡拘着嚴,但消息卻格外靈通,對于各類小道消息都如數家珍,“江阿姨好像是想給女兒找女婿,剛好安家和張家最近幾年合作挺多,被張淩韋那奧斯卡影帝給迷了眼了呗。”
“哥,咋啦?”
路肆沉默着沒有說話,好一會才轉身離開。
安知鹿跟着羅維走了一小段路就撞上隻身沖鋒陷陣看樂子回來的孟詩甯,她臉上還帶着明晃晃的笑。
“都說了用不着擔心她,張淩韋還不至于把阿甯怎麼着。”
安知鹿終于有些不耐地推掉胳膊上拉着的手,無語又毫不客氣地吐槽,“自己想八卦就去看,又不會嘲笑你。”
“給我掩飾一下嘛。”
羅維視線不留痕迹地往那兩個背影流轉了一瞬,便毫不在意地明朗地笑了起來,“對了,大小姐,下周新年,我們約了去江邊露營一起跨年,反正你家裡人新年都不回來,一起去啊?”
眼神一瞬不離開地盯住安知鹿,直到被孟詩甯用力地杵了下,才回神,克制住過分熱切的貪戀。
孟詩甯有些惱火,這傻子怎麼一碰上她家小鹿就腦抽,都知道鹿鹿想跟家人跨年,還生怕沒刺痛到她。
一群腦子忘家裡的祖宗。
安知鹿臉上沉了沉,面上克制住情緒,不耐煩地甩甩手,“他們也沒說今年不回來,再說,我忙着呢。”
“呆着無聊,走了。”
“就走了?你才剛來一會啊。”羅維沒來得及拉住她。
眼看着女孩嬌俏纖細的身影從人群間消失,臉上落寞了一瞬,讪讪地喝了一口悶酒。
孟詩甯隻當看不見,毫不客氣地給他白了一眼,嗤道:“又傻又呆。”
不張嘴的悶葫蘆。
*
十二月末,桑陽市地理位置雖說在北方,但下雪偏晚。
細細碎碎的白晶從天空,輕輕揚揚地飄灑下來,混雜着濕冷的寒風,在燈光映照下發着光。
初雪下了,工作台窗邊的一排娃娃在初雪的襯托下或神聖唯美或詭谲悲切。
安知鹿讨厭冬天,就像她讨厭冬天裡的新年一樣。
而沉浸在手上的泥塊能讓安知鹿把一切負面情緒遠遠甩脫在身後。
素白色的陶泥在她手中漸漸成形,這不是什麼商單,安知鹿也捏得随意,沒有非要按着人的形态去塑造。
當年為了修複一個重要的玩偶,安知鹿機緣巧合地進入了這個行業。
幾年過去,事業的發展如同她一般,普通平庸且毫無起色,沒有好運氣和強實力地爆火,但也并不算籍籍無名。
好在她早就習慣了自己的平庸。
手機忽然打破深夜的甯靜。
沾染着一層陶泥的手頓住在人偶的表情上,素白色上模糊不清的表情還看不出神态。
安知鹿這回很快接起了電話,沒理會手上印着的泥,垂眸看着手上還沒完全成型的一塊泥,耐心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