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您這回是真不打算理驸馬爺啦?”
戲樓的曲兒還在唱着,溫稚京趴在雅間的桌子上,耳邊是咿咿呀呀的調子,卻好像一句也沒聽進去,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木桌上的紋路。
她生得雪白,許是剛吵完架,兩腮還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暈開的淡淡胭脂,連耳朵也紅得不行,濃密的睫毛宛如鴉羽,素色衣裙如煙似霧般籠罩在她身上,更襯得她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嬌弱。
即使黛眉緊蹙,也難掩天姿國色。
侍女紫珍歎了口氣,問完她便後悔了,這話問了也是白問。
五年了。
自從驸馬爺進府,公主這是戲也不看了,曲兒也不聽了,整顆心都撲在驸馬爺身上。
一天十二個時辰,恨不得時時刻刻黏在驸馬爺身上。
每日不是噓寒問暖,就是和驸馬爺吵架。
每每吵完,甭管罵得多兇,最後還是公主屁颠屁颠的回去哄人。
瞧瞧,這個月都第幾回了?
“誰要管他!”
溫稚京紅着眼,冷不丁坐直了身子,攥起拳頭憤然捶桌。
方正小巧的桌案哪裡經受得住她這一錘,當即連茶盞都險些要飛起來,茶湯飛濺碰撞,灑了一桌,瓜子果脯的也咕噜滾落一地。
“咔哒——”
這時,一聲極細微的脆響夾雜在混亂中突兀響起,直接把一旁唉聲歎氣的紫珍驚得回魂,她頓時愣住,目光僵硬着一寸寸挪到那聲源處。
祖母綠本就質地極脆,溫稚京手腕上那枚極品祖母綠镯子被這麼一砸,猝不及防碎成了兩段。
“我的九族——!”
紫珍兩眼一黑,捂着心口差點沒厥過去,這可是陛下昨日才賞的镯子啊,又碎了!
上次公主和驸馬爺吵架,砸了陛下最喜歡的青瓷玉壺春瓶,挨了好一頓責罰。
陛下心疼公主,隻是雷大雨聲小的教育了一頓,抄抄女戒經書之類的。
這受苦的責罰自然就落到她的頭上。
才消停幾日呢,又……
紫珍覺得屁股幻痛。
溫稚京心煩得很,雪白的袖子毫不留情掃開面前那兩根的斷镯子,斷镯子被她一掃,當即從桌上滾下,再次摔個稀爛。
溫稚京嘴裡還氣不過的啐了句:“沒用的東西!”
紫珍深吸一口氣平複心跳,認命般上前拾起地上的斷镯,用錦帕小心包好,又去查看溫稚京的手,還好,隻是擦了一點皮外傷。
她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熟練地從懷裡拿出傷藥和紗布,替溫稚京好好包紮。
溫稚京瞧她這幅不争氣的模樣,把手抽回:“不就一個破爛,斷了便斷了,我都不心疼,你愁眉苦臉作甚?”
紫珍歎了口氣,再次把溫稚京的手腕強行抓過來繼續包紮。
“公主,您要實在不想要這镯子,早說送給奴婢呀,何苦砸了去?這可是西域剛進貢的珍品,回頭陛下問罪下來,又要罰您了。”
又要打她闆子了。
“爹爹要罰便罰吧。”
溫稚京摔了玉镯還不解氣,嘴上嘚啵個不停。
“我是大周最尊貴的公主,從小到大要什麼沒有?别說一根琴弦了,就是買下整個盛京的琴也不過彈指之間,他李殷竟為了一根琴弦與我吵鬧!”
“那不過一根琴弦而已!”溫稚京指着公主府的方向,拍案而起,聲音徒然拔高,引得鄰座紛紛好奇朝這邊張望。
大周盛行戲曲,此地是盛京最繁華的戲樓青玉觀,平日裡常常座無虛席,其中不乏京中貴族子弟。
更因珈洛公主鐘情此戲樓的緣由,青玉觀更是一票難求。
珈洛是溫稚京的封号。
溫稚京嚣張慣了,常常嘴在前面跑臉在後面丢,作為她的貼身侍女,紫珍卻是得替她顧及一下皇家的顔面。
紫珍連忙捂住溫稚京的嘴将她摁回座位上,生怕她當場鬧起來。
“好了好了,既然驸馬爺在意那把琴,您再買根弦送他不就成了?”
多大點事。
溫稚京撇嘴,身子靠後往椅子裡一埋。
“我不去。”
紫珍反手指着自己:“難不成奴婢去?”
“反正我不去。”
溫稚京破罐子破摔,雙手環胸,兩腮氣鼓鼓的,那模樣是一絲一毫也不肯退讓的,“給他李殷臉了,次次都讓本公主哄他。”
溫稚京與李殷成婚的這五年裡,李殷連正眼瞧溫稚京的次數都少得可憐。
溫稚京雖刁蠻跋扈,在李殷面前卻是乖巧得很,隻因這是她在聖前跪了三天兩夜,才求來的婚事。
她喜歡李殷,喜歡得茶不思飯不想,喜歡得要命。
可陛下并不同意這門婚事。
李殷不過一介小小琴師,雖有技藝,但京中比他有才華、門第比他好的郎君數不勝數。
所以,當她好不容易求來了那份賜婚書,溫稚京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