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阿沛松了手,被用得出神入化的木枝墜在雪地裡。
從前她戴着鬼面隐在煙塵中,隻遠遠望見過這位葬魂殿護法,更遑論接觸,這段時間的蟄伏阿沛卻也習慣了他纨绔的做派。
不想睬他。
見她一言不發轉身離開,他聲音急了一調,“诶,你去哪兒?”
阿沛轉身怪異看他一眼,他……像是害怕自己離開?她隻是再去獵些食物,與其聽他唠叨不如把時間花在打獵上,這個時節能吃的東西不好找。
李近雪終于捂着胸口咳了出來,傷口敷了阿沛随身帶着的草藥,聊勝于無,吹了雪風他的臉色更蒼白。
這雪不知道何時能停。
——
“衛青此人,我從未在離魂宮見過。”
李近雪意外看她一眼,從善如流道:“你也看出來了。”
衛青是王府暗衛的頭領,是老靖宣王一手帶出來的,李近雪回王府後,風燭殘年的老靖宣王就将王府暗衛給了他,衛青自然就成了自己的親信,盡管他極力掩飾,在數次打鬥中隐藏實力,李近雪還是瞧出了不對勁。
若非如此,豈會……
“沒想到隳柔的手伸的這麼長,本以為出了離魂宮就再也不會受牽制,沒想到啊沒想到。”
阿沛:“為何不除了他?”
李近雪取下爐子上的熱水替她倒了一杯,笑意綿綿,“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哪一夥的。”
“除之不盡,又何必費神。”早晚的事。
被人日夜監視的滋味怎會好受?
胸膛換上新的草藥,阿沛利落給他纏上幹淨的布條,無可避免注意到一旁的另一道劍疤,記得随州客棧裡,他被人用了媚酒,那般難堪境地也不願将這道傷疤暴露人前,阻了她的打量,看來這道傷來得不怎麼美妙。
這次他卻沒有阻止任她看,然阿沛也無意探索,傷裹好就轉身忙别的去了。
李近雪擁着厚披風,将所有思緒都抛之腦後,“想那些做什麼,我看現在就挺好,隻有你我兩人,豈不自在?”
燭燈昏黃,阿沛的臉呈一種深刻的冷白,與記憶中的模樣并無兩樣,李近雪一時間有些出神,如果時間就停在此刻,那才是上天的恩賜。
“做什麼?”
并指抵在李近雪的肩頭,阻止他的靠近。
李近雪好似這才恍然想起來,“遭了遭了,忘了你不是王府裡的阿沛了。”
“咣當——”
一柄黑亮的彎刀赫然放在兩人相隔的桌面上。警告之意明顯。
阿沛眸光漸冷,又帶着睥睨的不屑。
倒和從前要與人發難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李近雪可惜道:“早知道還不如讓你裝下去,至少還能親近親近,現在一副羅刹模樣,吓也把我吓死了。”
“死了不是更好?你輕松我也輕松。”
“你真夠狠的阿沛!”
阿沛褪去王府裡嬌麗的矯飾,仿佛褪掉一層華麗卻蒼白的繭,李近雪似乎能離她更近。
她拿出去烽的瞬間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她枯瘦的手腕,蒼白的臉色,伶仃的身形。
說不清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夜風徐來。
雪山的夜似乎隻剩愈發呼呼的寒風和屋内暖光中燃燒木柴的哔啵聲。
和她在一處,就算時間停滞也并不難捱。
血蓮香和重傷讓他的聲音微啞。
“你知道左手刀嗎?我喜歡的人使的就是左手刀。”
阿沛添柴的動作緩了下來,心頭微震,左手刀?世上還有會左手刀的人?
“她總是喜歡藏着自己,是我見過最倔強的人。永遠比任何人都要強,我比不過她。”
“她好像從來不會軟弱,我唯一一次看她落淚還是和她分别的時候,我姑且臉皮厚的把這當做是對我的不舍吧。”
晶瑩的笑眼凝着她的側臉,其中的眷戀缱绻一瞬間再也無處遮擋,說到最後隻是氣聲,“這麼多年,沒有一刻忘得了她,可惜與她再不相見。”
低啞的嗓音緩緩道來,其中好似已被時間磨去了不甘與怨憤,隻餘深刻的思念。
“希望上天垂憐,能助我完成心願。”
心願?
阿沛分着桌上烤好的野禽,适時開口,“與她重逢?”
李近雪搖頭笑了,阿沛從沒見過這樣的笑。
看着阿沛沉靜的動作,李近雪輕輕開口,“送她離開。”
阿沛,你說去路危險,我說不怕,後來才發現遍地荊棘注定讓人血淋淋,可我的心願從來都是願你衣不帶血。
這一夜的風凜冽,檀香吹拂得四處都是,李近雪心裡無比滿足。